0.
一月十七号,火车晚点了四个多小时,下午四点多就该到兰州的我,八点多才从火车上跳下来。
原本直接找C君的计划直接落空,所以我躺在床上给他发消息:一会我就去火车站,明天下午就到了。
第二天我和他的女朋友坐着公交车,在没有通知的前提下直接去找他,商量了一路我如何出现才能最惊喜。到了地方,我站在一棵树后面,他的女朋友在我的背后不远的地方。
然后过了一会,就听到他说,杂怂,别他妈躲了。
操,好没意思哦。和他抱了抱就去了吃牛肉面,那次辣子放得有点多,但是依然吃得很开心。
1.
C君今年复读,他和我高一那年认识的。
那是个闷热的下午,体育课。我在体育委员喊着站队的时候,两脚夹球在队伍后面做出了一个彩虹。他在我旁边,好球啊。我说,一般。那是我们第一次对话。解散之后自由活动的时候,他跑过来说,我们一起踢球吧。我说,好啊。
然后,我和他的友谊之船从此起航。
他说的踢球真的是踢球,拿球水平真的是次到我曾怀疑过他是否长了脑子。但是他好像喜欢上了这项运动,每天都会跟我去踢球,后来是我慢慢地被他叫去踢球。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我自作主张打算学体育,然后自作主张开始练足球,当时的第一个目标是为了八月份的考级做准备。我毅然地请了长假,每天下午都跑去操场踢球。
其实我是翘课。我在教务处请的假,只允许我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间去练球,但是那个学期的课表很让我头疼,因为每天下午都是数物化。于是我就大着胆子勇敢地翘着每天下午的课。那个时候,我因为技术不错,和一个喜欢踢球的政教处主任关系很好,每次见了面都是他给我打招呼,郁文权,下午要是踢球记得来我办公室叫我啊。
有天我在翘课的路上被C君堵住了。
你干嘛!
他犹豫了一下,你带上我吧。
那个下午教务处主任给C君说,你还要好好练,这个水平离考级还差得远啊。我们的谎言是他和我一样要参加八月份的水平考试。
然后就很顺利的混了一个学期,考级那天我随意发挥成绩第一,他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打哈欠。
2.
其实说实话,我没有遇到他的时候,快要打算放弃踢球了,因为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再遇到热爱足球的人。后来因为足球加上他每天中午都来我家休息,我和他的交集越来越多,从穿同一件衣服到了吃同一碗饭。再后来到了高二,我因为高一那年侥幸的几次高分,分班的时候我去了希望班,他呢,因为没有好好学习,去了没希望班。
我们同样学文科,文科总共两个班。
高二我练了一年球,他在没希望班感到没希望,于是翘了一年课。学校没有校队,我和他伙同几个同年级的足球狂热份子,自己弄了一个民间武装,成绩不错,如果有个联赛的话,我们队伍的能力还是个争冠热门队。我和他在这种没用的荣誉的膨胀下,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学生的现实,一混就是整整一年。
高三的时候,我因为一些意外,没有参加原本计划的体考,离高考还有倒计时一两百天的时候再次坐回课堂。C君因为我开始念书也不再翘课。我们那个没有级别的联赛,因为各位球员备战高考而消失。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但我们都不再是原来的我们。
最好的三年,被我,被他,在操场上浪费了。
去他补习学校找他那天,正巧碰上他放假,吃完饭就回去收拾行李。我在一边给他收拾回家需要拿的东西,一边想这个怂今年又要考不上了,然后给他说,看样子你今年挺有把握。他在另一个床上整理书包,弯着腰没有抬头,希望吧。收拾好东西,我翻着宿舍桌子上放着的《乌合之众》,他踩着凳子拿着胶带封柜子,他女朋友坐在床上玩手机。云把太阳遮住,屋里稍稍暗了一点。
回来之后,我继续寄宿在他家。我们开始虚度光阴,每天只思考吃什么和晚上有没有什么比赛可看。我在放假之前做了一堆计划,结果还是过成了这样的生活,所以除了韩语入门,其他的都泡汤。
他躺在床上玩手机,对发愁的我说,学个鸡巴啊。
那你的梦想是啥?
他躺在床上玩手机,对提问的我说,上大学。
这让我想起了高三熬夜写稿子的我——一边看着不会写的数学题,一边在稿纸上写着段落,写到写不出来的时候就问自己,你的梦想是什么?那个梦想其实是写下去,然后告诉自己是考大学。
为了考大学,他选择了艺考,编导专业。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行当,只是为了为了方便有个学上。我陪他考了所有的试,从校门里出来的一个个少年姑娘都打扮靓丽——美好得让我忘了自己已经是个比他们大那么一岁的人——只有他穿的还是穿了一个冬天的羽绒服。我看着迎面走来的他,忽然觉得他多多少少还是长大了。
无论是那没及时刮掉的胡须,还是那没有打理整齐的发型。
3.
C君除了坚持没有学习以外,他还坚持谈了一场恋爱。高中有几年,他谈了几年。
从这件事上我觉得当他的女朋友是个不错的选择,或者当男朋友。虽然和我一样喜欢看漂亮的姑娘,但C君之前没有谈过恋爱。而我也因为他的这场恋爱,知道了各种名牌,也知道了原来鞋还可以有那么多名字,什么限量什么联名这些词汇,还有各种进口口味的饮料,都是因为他恋爱我才知道的。
他恋爱的时候我单身,每次看他奋不顾身去恋爱的样子,我都感觉这是耶稣在救赎他的羔羊。吃鸡翅剔骨对他来说是入门级课程,大半夜送红糖水是基础理论,夏天买饮料顺便买杯冰块是根本原理,口号是:一切有利于女朋友的事才是正确的。
奇怪的是,踢球的几个朋友都不看好他俩。我觉得C君是我的好朋友,就直接劝他早点分手算了,然后他打了我一顿。后来踢球的朋友们越来越不看好他俩,最大的声音就是毕业之后各自飞。可惜的是,还没来得及毕业就各自飞了。
那个姑娘在高三的时候去了外面上冲刺班,和冲刺班的一个小伙子一起冲刺出了火花。那个姑娘不止一次删了C君的联系方式,只是分手的话没有说出来。C君知道了一切后,告诉我们他分手了。然后姑娘这时候跳出来说,她只是和他闹脾气,他却说他们分手了,那就分手吧。
那就分手吧,然后动态全是和另一个男生的恩爱。
C君一度无语。现在说起这个事的时候,C君总会很快的一句带过,但很明显眼里全是失望。
这就是C君的初恋。
再提起这件事是大年初四的晚上。他买了一盒烟,我们从他家开始,走了很远的路。他还不太会抽,过肺的时候显得很勉强,有时候会被呛得咳嗽,然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那天晚上我们一直走,走了很多并不熟悉的街,说了很多说了就忘的话,只记得那天晚上的风不小,街上的出租车没有一辆愿意拉我俩。
他最后的时候说,我只想考个学校。
4.
二月十八号晚上,我光着膀子躺在沙发上看着皇马和西班牙人的比赛,C君指了指我的肚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都成胖怂了,哈哈。我说,看你妈的比赛。没想到两个巴萨球迷寒假看的最后一场比赛是皇马的。皇马还赢了。
二月十九号下午,他收拾好了回学校的东西。我一双三十块钱的球鞋落在了他家。
二十多天就这么一眨眼过去了,他没有写一个字看一页书,我把很多催他念书的话都没说出来。最后一顿饭是他请客,一顿大锅干锅。他的女朋友在一边安静地吃饭,他不时对锅里的食物做出点评,然后把鸡爪肉最多的地方留给女朋友。我喝着可乐吃着鸡爪没说什么,从旁边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天正在慢慢地暗下去。
大年初四那天晚上我问他,如果今年再考不上咋办。
他说不知道,要么打工要么当兵。
我说,大不了再念一年。
他说,算了,不了。
我抽了一口烟,风很大,把吐出来的烟一下就吹散了。
这个寒假就要到头了,巴萨零比四输给巴黎,体重一直往上长,没看几本书,而后天我也该坐上去长春的火车了。从店里出来,我买了一盒烟,没有给他发,自己点了一根,他和他的女朋友在街边拦出租车。一根烟还没抽完,他就拦下了一辆。我叼着烟帮他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他对着站在街边的我只是说了拜拜。我叼着烟没有给他回应。
出租车开得真他妈快,起步就超了两个车,赶黄灯闪之前然后没影了。我转身向公交站走去,想起他以前推荐过一首歌给我,郭顶的《凄美地》。第一次听的时候觉得真垃圾,再后来在公交车上和他用一个耳机的时候,听完了整首歌。嗯,不错,挺符合我和他的西北粗糙画风。
那就——
在这之前,别说再见,我已经不起离别/
在这之前,别说再见,我已经开始了想念/
在这之前,别说再见,请帮我停住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