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就有朋友说最近雪要来。心有欢喜,想起那句——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
我喜欢等待。也许,这是因为我天性的懦弱与悲观吧。总觉得世上许多事,最美妙的时刻就是等待。最好的当然是笃信的等待——相信你正在来的路上,仿佛已听到远处传来的你的足音。很怕盛开过后的凋零。往往有多繁盛,之后就有多寥落。倒不如之前的这场等待,让我可以安静从容地欢喜着。
哪怕等来的是一场空,我也不会去追逐他乡的雪。等也可以只为等。
没有红泥小火炉,无酒也无茶。只有橘黄色的灯光和几本闲书,这样等你,可以吗?
印象中最美的雪,落在最无忧的季节。
记不起来什么时候开始认得雪的。反正儿时的每个冬天,几乎都是一片洁白的天地。很是喜欢早上推开门的那份惊喜——平时所见的一切,全变了样!房屋,树木,草垛,猪圈,田野……一切都是那么的干净和新奇!
大人说“霜后暖,雪后寒”。真是的,天好冷,风飕飕割得耳朵疼呢。没在雪地里撵过兔子,也没有用筛子捉过麻雀。我喜欢穿着红色的棉鞋,欢快地在雪地踩出自己的脚印;喜欢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刚学会的字;喜欢轻轻拂落挂在树丫的雪;喜欢看黑狗在雪地里撒欢,喜欢看小鸡跳着脚在落雪的院子里找食。更喜欢的是,从风雪里奔到氤氲着热气的锅屋,捧着妈妈从灶塘里拨出的烤熟的红薯。最喜欢的还是,外面刮着风,下着雪,而我被妈妈拥在被窝里,听她讲长长的故事。
记忆里,在那一场雪里,你和我,我们都长大了。
那天傍晚,下起了当年的第一场雪。你来厂里的宿舍找我,我们撑着伞在小巷里徘徊。你说,你准备结婚了,就是上次相亲的那个人。你说谈不上喜欢,也并不讨厌,到了结婚的年龄,就结婚吧。我还记得那个夏天,你跟我说起无数次的那个他,并且硬拉着我陪你去他家去看他。因为你梦见他生病了,很重的病,你焦急万分。那个名字,在那个夏天灌满了我的耳朵,二十年后,我至今还记得。我没问你们的事,我不擅长安慰,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结婚,好啊,许多的烦恼,都会一了百了了吧。那时,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我没告诉你,那天我收到的信。感觉很突然,毕竟跟他已经山长水阔了。那人在信上说,忘不了一起走过的路,如果现在回头,在路的那头还能不能找到你?我没有回信,也不打算回信。我用骄傲的沉默维护我的自尊。明知道,也许这样的决定以后会后悔,也随它去。
雪一直在下,簌簌地落在伞上,落在地上。小巷里很安静,两旁的人家透出淡淡的灯光。我们就这样,撑着伞,来回地走着,直到很晚。
人是怎么长大的,心又是怎么老去的?其实并非一定要经过多少日月,也许就在一阵秋风中,或者一场冬雪里。
一冬又一冬。雪落雪消融。
我的小女孩儿,都亭亭已长成。昨天,我们聊天时,她说还记得那一场突然降临的雪,带给她的惊喜。那时,她不过五六岁,跟我去学校上晚自习,放学的时候,突然飘起了雪花。孩子们都惊叫着,呼朋引伴地宣告着。那天晚上,整个校园都沸腾了。
雪越下越大,骑车在回家的路上,女儿站在电瓶车前的的踏板上,张开手臂,伸着小手去接那些白色的精灵。雪花翩翩,在路灯下,更觉妖娆。小姑娘一路兴奋得笑着,说着。受她感染,我们一路洒下欢声笑语。
第二天的大课间,满操场的孩子,雪球漫天飞,连一些年青的老师也加入了战斗。直到上课的铃声都停了,才慌慌张张地往教室跑。个个脸是红的,头上冒着热气,棉衣敞着怀。
后来,好像连着许多年,我们这儿都没有酣畅地下过一场雪。常是飘着飘着就没有了。有时满怀期待地等一冬,结果不过薄薄的一层。别说给麦盖三层被了,一袭轻纱罢了。日头刚出来,风一吹,就不见了。
今天一天都是阴沉的,我的心却是安宁地喜悦着——这样的天,就是在酝酿一场大雪吧。
晚上看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雪。翻看朋友圈,大家也都在奔走相告。
它会在我熟睡的夜里,悄然而至吗?真希望,明天推窗,见到的是一个银装素裹的天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