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芳

刚下过雨的山路满是泥泞，草丛也被沉甸甸的露水压得耷拉着腰，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走的十分艰难。

前面不远就是婆婆家，几间破旧的老房子在萧瑟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时隔六年，阳中英恍如隔世，脸上神情落寞，隐隐透着一丝伤感，父亲在身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到家好好表现，顺着点儿婆婆”。

推开虚掩的屋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婆婆没在家，牵肠挂肚的一双儿女也不见踪影。

乡间民风淳朴，又没有几户人家，一般下地、串门儿都不上锁，阳中英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父亲连忙递过来一把扫帚：“快把屋里收拾一下”。

正在这时，婆婆也闻声赶来，后面跟了一大帮左邻右舍！

原来，自打他们进村，就有眼尖的妇女一溜烟跑去告诉了老太太，婆婆冷着一张脸，上前一把夺过阳中英手中的扫帚，连推带搡的就把父女俩往外赶:"出去、出去，我不认识你们"。

奇怪的是阳中英始终一言不发，神色呆呆木木，父亲阳福德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孩子病成这样，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让她回来吧！你怎么这么狠心”!

婆婆虽然上了年纪，但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满嘴火药味的接过话茬:“我狠心，她老公病重的时候她在哪儿？儿子刚满四岁，她就抛弃这个家急着嫁人，怎么着，现在被甩了、有病了，才想到这个家，我呸"！

”那是她的错吗？她当时也是被骗了“。

”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

两位古稀老人，你一句我一句，吵的不可开交。

周围的邻居这才打量起阳中英，和以前的神采飞扬截然不同，眼睛呆滞无神，好像精神出了问题。

但人们依旧十分冷漠，一脸鄙夷。

"活该，自作自受".

"就是,这就叫报应"。

突然，婆婆情绪激动，痛苦的捂着胸口瘫倒在地，周围人这才慌了，纷纷簇拥上去，有搀扶的、有找药的，乱做一团。

大伙儿也怕阳家父女再争论下去，把老太太气出事儿来没法收场，纷纷劝说他们赶紧离开。

阳福德虽然不甘心，但也只好无奈的拽着女儿匆匆走了……

丈夫病重，妻子却决然的抛弃家庭非要改嫁，结果运气背到了家，接连三次被甩后变得精神失常，加上对一双儿女的日思夜想，渐渐积郁成疾，越发萎靡不振。

父亲已经70多岁了，每日除了辛苦劳作，还得拉扯38岁的女儿阳中英，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想让她回归家门，希望能借着儿女的陪伴渐渐好起来。

可积怨多年的婆婆会答应吗？

01

时间回到1996年，22岁的益阳女子阳中英经人介绍嫁给了邻村的周炳文。

阳中英性格恬静，周炳文风风火火，两人正好可以互补，每日:"晨起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虽然有些忙碌，但也难得的平淡幸福。

婚后的十年里，一双儿女相继出生，正当两人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一场大祸悄然而至。

2006年，年仅32岁的周炳文突然全身浮肿，整天困倦乏力，恶心呕吐，到医院一检查却被告知得了尿毒症。

多年的积蓄风卷残云般很快花了个精光，本就土里刨食的一家人更是过得捉襟见肘。

久病在床，两人的爱情也逐渐消磨，不堪重负的阳中英也在心力交瘁之下得了精神分裂症，每日神情恍惚，时好时坏。

病发的时候总是嚷嚷着天要塌下来，哆哆嗦嗦的蜷缩在床上不敢出门，但贫穷的家庭却容不得她有喘息的机会。

为了能活下去，也为了给白发苍苍的父母减轻负担，周炳文敦促妻子到广东打工挣钱，可阳中英在家长了30多年，最远的地方就是到过益阳，对于外面的生活，她一片茫然，却也别无选择。

在广东的工厂里，背井离乡的孤男寡女朝夕相处，阳中英也被一个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整天围在屁股后面不断示好，性格单纯的阳中英便把对方当成了知己，一股脑地将自己的不幸遭遇倒了个精光。

"那你还不离婚等什么，人都要为自己着想，现实一点儿”。

渐渐的，阳中英也有些动摇了，和一个40多岁的光棍儿混在了一起，不仅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个陌生人的怀抱，就连微薄的工资都交给他来保管，全然忘记了等钱救命的结发亲人和一双儿女，就这样混混沌沌的过了一年有余。

2007年6月，噩耗传来，丈夫病情恶化撒手人寰，临死前还挂念着远在他乡杳无音讯的妻子，喃喃的叫着阳中英的名字死不瞑目。

一瞬间，巨大的愧疚感袭来，阳中英的病犯了，躲在宿舍里神情恍惚，嚎啕大哭，同居男友怕惹祸上身，竟然悄无声息的开溜了。

万念俱灰的阳中英跌跌撞撞地来到珠江边，闭着眼一头栽了下去……

时值中午，街上行人川流不息，立马有人奋不顾身的跳下去把她救上了岸！

消息传回老家，顿时招来了一片骂声。

忘恩负义、水性杨花、冷血动物……

此起彼伏。

老父亲阳福德也是恨铁不成钢，老泪纵横，但更多的是对女儿的怜悯。

在家将养了一段时间，阳中英的病情也稍稍控制，可纵然十分想念孩子们，又有何脸面再登那个家门！就连每天走在大街上，身后都被人指指戳戳，她现在只想逃离这个伤心的地方躲得远远的。

2008年春节刚过，阳中英便提着行囊再次不辞而别，奔赴了广东……

他乡的日子依旧孤独寂寞，阳中英再次被一个花言巧语的光棍汉乘虚而入，中秋节那天，万家灯火、亲人团聚，百转千回的惆怅再次让阳中英病发。

割腕、上吊、寻死觅活，男友怕摊上事儿，撇下孤零零的阳中英不辞而别。

时隔两年，结局惊人的相似，奄奄一息的阳中英再次被人从河里救出……

看着萎靡不振的女儿，父母欲哭无泪，花甲之年，独女却变成了这幅模样，除了怨上天不公、女儿命运多舛之外，只好再次无奈的收留了她。

家！成了阳中英最后的避风港。

02

2009年7月，疲惫不堪的父母为了减轻负担，也为了女儿下半辈子有个依靠，私自找了一个50多岁的男人把她嫁到了外地，可阳中英心中的郁结却始终未能解开，病情也愈发严重，加上两年多来未曾给丈夫生下一男半女，2012年的时候再次被送回了父母家。

“倒贴也不要”！成了阳中英第四任丈夫的最后诀别……

每天除了在家吃了睡、睡了吃，还得时刻提防阳中英跑出去回不来，父母换着班儿日夜守护，正当一家人愁肠百结的时候，有人告诉阳福德：“心病还需心药治，或许有孩子陪着，阳中英的病就会慢慢好起来"。

父亲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于是就发生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杨绛说过：”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人世间做人实在太苦。你想要过好平凡的一生，但生活总会给你出各种莫名的难题，让你感到沮丧，崩溃，甚至绝望“。

阳中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或许没有电影里那些贞节烈女的美德，但她的遭遇又何尝不是生活所逼！

阳中英母亲看着落魄的女儿嚎啕大哭，恨其不志、怒其不争，气急之下，拎起女儿的行李扔到她面前：”你走、你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阳中英面无表情，呆呆愣愣的拿起行李就蹒跚离去，看着远去的女儿，母亲的心都碎了，一瘸一拐的撵上去，拽着她的裤脚伏倒在地哭得泣不成声。

“你现在又能到哪儿去？我苦命的女儿啊”!

阳中英始终一言不发，愧疚、混沌、倔强的背后不知道夹杂着多少内心的争斗和不安。

阳福德跑过来扶起老伴儿：“不走了、不走了，英子听话，回家了”！

03

次日，天刚蒙蒙亮，阳中英母亲的哭嚎声就再次响起，在清冷的早晨格外瘆人。

"老头子，快来呀！女儿不见了“。

阳福德披上衣服就跑到女儿的房间，屋里一片狼藉，凌乱的衣物散落在床上。

”行李没拿，肯定没走远“。

联想到女儿两次自杀，阳福德吓得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地朝村外的小河边跑去。

淌进冰冷的河水，仔细搜寻着泛起涟漪的水面……

突然，老伴儿在岸边惊叫起来：”你快来，看那边“。

阳中英披头散发，赤着一双脚，浑身已被晨露打的湿溚溚的。

老两口连滚带爬的跑到女儿面前，抚去鬓间的杂草、拍去身上的泥污，上下打量着女儿，生怕她磕着碰着。

阳福德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走，再去求求你婆婆见见他们（儿女），我就不相信她的心是石头做的“！

阳中英也来了精神，一马当先朝婆婆家走去……

大门紧锁，阳福德带着女儿走街串巷终于找到了正在打牌的婆婆。

阳中英走到婆婆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良久，终于泪流满面的说了一句话：”妈，我错了，我想崽了“。

老人的表情依旧冰冷，催促着牌友：”赶紧打，该谁了“。可故作镇静的背后难掩泪花翻涌，周围人连忙搀起阳中英，七嘴八舌的劝老太太。

儿子的死不瞑目让老人记忆犹新，但仇恨理应到此为止，不能绵延至两个孩子。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老太太终于说出了周亮（儿子）的下落，在县城一所学校读书，女儿周倩已经辍学，正在外地打工，要到过年才能回来。

阳中英再次下跪，给老人磕了两个头，婆婆别过脸去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或许那一刻她已经原谅了这个曾经绝情的儿媳。

时隔6年，走的时候儿子才4岁，现在到底还记不记得妈妈!

一路上,阳中英思潮起伏，下车后赶紧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大踏步走到商店给儿子买了一个作业本。

多年来，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付出母爱，歪歪扭扭的在本子上写了一句话：”好好学习，妈妈爱你’。

在班主任的带领下，阳中英终于见到了儿子，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乱，眉宇间跟亡夫一模一样。

阳中英努力克制住奔涌的泪水抚摸着孩子的手，6年的母爱离殇，她多想通过手去抚平这内心的亏欠和感慨，尽管孩子在同学的簇拥下依旧沉默拘谨，但那一刻她的心情无比轻松，剩下的只有交付给时间来弥补了。

如今她只剩最后一个心愿……

04

拔去坟头的杂草，曾经的爱人已经阴阳两隔，一个在里、一个在外，阳中英跪在坟前喃喃的说着心里话：“对不起，你不要怨我，我也没多大能力，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连自己都养不活，但是你放心，我已经找回了自己，知道了该干什么，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孩子们再受苦"。

6年逃避、6年愧疚、迟到6年的对不起！惟愿另一个世界的爱人能真心接受……

突然，阳中英抬头看见了旁边的李子树，青涩的果子挂满了枝桠，那是她和丈夫在结婚那年栽的，只是没想到曾经两人嘻戏游玩的地方成了丈夫的埋骨之地！

往昔的一幕幕如幻灯片一样划过眼前，阳中英的眼睛也不再浑浊，刹那间踌躇满志，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爸，我要到县城去打工，给崽挣学费，给您养老“。

"诶！好好”。杨福德哽咽着满脸堆笑，看看女儿终于长大了，有了担当，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世人千般苦，苦苦皆不同！婆娑世界、生老病死、离别哀伤概莫能外，能及早悔悟，找回信心，对两个家庭，两个孩子何尝不是最好的安慰和结局！

（完）

参考资料:

湖南都市频道：千般隐忧儿难见，一跪多少亲情泪

声明：细节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