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从山间将我抱回,取姓“宁”单字“云。”师父说若是百家姓中没有静,你就该叫静云,我扒着师父腿。彼时的我还不及师父腰间,两条腿也缠在师父腿上,我才不管静云还是宁云,哪怕师父给我取名“石蛋,”此时也无所谓了,我此刻只需要紧紧缠住师父,不然这老头子就撇下我独自下山了。老头子十分喜欢镇上醉雕鸡,用花雕酒腌制的鸡,连皮带肉都裹着花雕酒香。老头子每次都会扯下一个鸡腿给我,完全不顾店家的“孩童不可饮食,”这个木牌子。托老头子的福,我的酒量自小就练得不错,不说千杯,至少喝个七八坛的花雕是没问题的。比起喝酒我更喜欢用酒腌制的食物,比如醉雕鸡,但是老头子从不会主动带我去吃,次次都要我死缠烂打的才会带上我。
其实老头子也不老,只是这人不修边幅,乱蓬蓬的头发,略长的胡子,还有那几百年不换的黑布麻衣,上面还有补丁,我数了数一共十二处,其实我觉得老头子不缺钱的。看看我身上上好的青云锦,腰间挂着蜀中红玉,衣边用银丝绣着流云纹,貌似我的每件衣裳都有流云纹。衣裳是老头子请镇上最好绣娘织的,布匹也是在镇上最好的布庄置买的。关于他为什么不换衣服,自我长大到及笄他已经给了我不下二十次的理由,一个理由他能说上一年。“一个老头,一个丫头片子,这衣服谁洗?”他也总称自己为老头。确实老头子经常给我买新衣的原因也是因为没人洗。“花里胡哨的衣裳,眼睛疼。”可是老头子给她置办的衣裳,简直聚齐了世间的颜色,老头子的理由总是千奇百怪的,不论那一种都是为了留下他身上那件衣裳而做的辩论。
老头子的衣裳虽然破烂,可是衣裳上却不见一点污渍。我曾在夜半时看见穿着里衣的老头子一人蹲在河边,用皂角洗着衣裳。一旦晚上洗了衣裳,第二日早晨肯定是瞧不见老头子。老头子有一把长剑,一把从不出鞘的长剑,一把不离身的长剑。老头子对这把剑爱惜的很,即使不出鞘,每隔几天他都会打上一盆清水,坐在水井旁,拿上布巾一点一点的擦拭,说真的,老头子擦剑鞘都能擦上半个时辰,感觉剑鞘上的雕花都要被磨平了。
山下小镇也不大,拢共两条街道,我就不明白为何日还出时便下山的老头,月上梢头都还未见回。幼时的我总是在山路旁的枯树下等着,等着等着便睡着了,醒来时总能见从山下归来的老头,虽不见其神情,但那时的我就是觉得他是不开心的。那时的我会是最乖的徒弟,扑上去缠着他一声一声的叫着师父,老头子的表情一直是淡淡的,只有从他的被长发遮盖住的眼睛中,能窥探到一星半点的风浪。我及笄之后,老头不再下山,请了工匠在山中修了一座宅院,请了几个仆从,将这些年存下的银钱、地契交给我后,一人往深山里去。每隔两月老头会传信一次,以此告知我他还活着,老头子走前说过“若是信件断了,记得替我收尸,埋在山路旁的枯树下,不立碑。”老头子进山那天换了身新衣裳,青色竹叶纹,衣裳的样式老旧了些,这是老头子从箱底的掏出来的。
后来枯树下有了一道石碑,我得了个故事。镇上有户李姓人家,家中经商,做的是布匹生意,李家有一子一女,女儿嫁与镇边将军为妻,早早便离开了小镇,儿子无心学业,染的一手好布,布庄上品皆的布匹皆出自他手。李家公子有一好友,身世不祥,因帮李家公子打理生意,众人称之“云公子,”腰间佩着长剑,人们都说道这云公子怕是一位江湖人士。二人同吃同住,李家公子及冠已有两年,尚未娶亲,坊间流言四起。媒人踏入李家时,云公子不见踪影,李家相中邻镇米铺小姐,定下七月七迎娶。次年七八月,李家娘子产下一姑娘,同年九月,李家遭横祸,夜半遭匪,百余人口无一幸存。
李与宁外道口音,
念着也无多大区别,
一时念差了,
误听了,
听着也就是李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