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风走了,可是还有很多人没有走。
上官何,金轮,银弦,还有那些围观的路人。顾子怡已经被抬走,被顾子一的随从抬走。
这些没有离开的人当然是冲着渠馨儿来的,遇到这样一摊子事都是在意料之外,他们的目的不过都是为了渠馨儿而来,没有见到渠馨儿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当然不甘心,虽然不一定能够有那么幸运,但江湖中事处处都是意外,就像顾子怡不知道他自己会在顷刻之间命丧街头一样。
但是顾子一也还没有离开,按说他的仇已报,此刻也该走了才对。
他当然也还不想离开,遇到渠馨儿相信没有男人能舍得就这样走了,除非他真的对女人不感兴趣。
陆盛雪也一样,他也很想看一看这个扬州第一花魁到底长啥样,他也是个男人,要说男人对女人不感兴趣绝对是假话,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大家都在等,等什么呢?当然是等渠馨儿开价,等着竞价,就像拍卖商品一样,价高者得与渠馨儿共度一日。
可是渠馨儿始终没有开口,她只是把那侍女叫到车窗旁嘱咐了几句。
侍女踮着小碎步缓步向陆盛雪走来,越靠近陆盛雪越觉得她很美,五官也甚是精致。
她走到陆盛雪身旁,委身道:“刚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渠姑娘想请公子一叙,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她说话有礼有节,语气也甚是缓和,完全不像是刚才那个对江云风说话的那个语气,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陆盛雪回道:“能得馨儿姑娘邀请,在下甚是荣幸之至,不过馨儿姑娘的规矩想必大家都懂。在下不过是一路人,身无分文,只怕辜负了馨儿姑娘的美意。”
侍女道:“公子真的身无分文?那公子吃什么喝什么,难道公子是神仙可以不吃不喝?”
陆盛雪有些尴尬道:“当然并非真的身无分文,一顿两顿饭还是足以应付的。”
侍女伸出手,摊开手掌,道:“那你给我一两银子。”
陆盛雪一脸茫然,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她要一两银子做何用,她也不像是问别人要钱的人。可是既然她这么说了,想必是有用,就算是救人于急,陆盛雪摸了全身总算凑足了一两银子放在她手里。
侍女收起银子,道:“现在你给了一两银子,就不算辜负了渠姑娘的美意,这样公子方肯赏脸了吗?”
一两银子便可与渠馨儿面对面一叙,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说出去恐怕谁也不会相信。可是事情就是这样,也发生了。
围观人群又开始议论,他们也只能议论。
上官何却不甘于听议论,问道:“什么时候开始馨儿姑娘也视钱财无粪土了?一两银子便可买到馨儿姑娘的青睐,难道馨儿姑娘的规矩改了不成?”
渠馨儿问道:“规矩?”
上官何道:“价高者得之。”
渠馨儿道:“那这么说来想必上官公子必能与那吴极、顾子怡相比了。”
吴极是出了名的败家子,虽然是青云派掌门吴三千的儿子,却是武功平平,不思进取。顾子怡更不用多说,杀父弑弟,为人神所共愤。现在渠馨儿一开口就把上官何比作吴极、顾子怡这样的人,不过是在挖苦他。
在场的人只要不是很蠢都能听得出来。
上官何蠢吗?当然不蠢,所以他也听得出来。但他还是强压怒火,用一种不在乎的语气道:“我虽然没有像他们一样的家财,但是别说是一两银子,就是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在下还是拿得出来的。”
侍女怒目圆睁,道:“谁稀罕你的臭钱,我家姑娘已经选了陆公子,你这人怎么那么不知趣,叨叨个没完没了,甚是烦人。”
上官何被一侍女呵斥,却没有像江云风那般生气,反而笑了笑道:“没想到我用命换的钱,却被说成是臭钱,想必是给我钱的人很臭了。”说完他又笑了几声,道:“开价多少是馨儿姑娘的事,但馨儿姑娘的规矩是必须说出一个价。如今馨儿姑娘没有出价就定了陆公子传出去也不好立足了吧?”
渠馨儿道:“上官公子说的极是,是馨儿不守规矩了,馨儿向各位赔礼了。”
上官何道:“馨儿姑娘这般,倒像是在下咄咄逼人了,那就请馨儿姑娘出个价我们也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如果无力支付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渠馨儿道:“既然如此,馨儿再不守规矩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大家都在等着渠馨儿出价。因为她只收了陆盛雪一两银子,所以大家都觉得价格不会太高。但是当她一开口大家又都觉得很疑惑,这样的出价方式江湖中人常常以“人头”的方式来决定,称之为“人头钱”,渠馨儿虽然说的并非“人头钱”,但也差不多。
她说的是什么?她说的是:“各位看看柳儿的命值多少钱?价高者得。”
她说的柳儿就是那位顶撞江云风的侍女,就是那位说上官何不识趣的侍女,就是此刻站在陆盛雪身旁的侍女。
大家也都是现在才知道她叫柳儿,陆盛雪忽然间想起了杨陌柳,那个柳儿向他表达过爱意,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她。虽然那日他并未见到杨陌柳的样子,但是他总能想起她的声音,现在这柳儿的声音却也这般相像,不过柳儿是一个侍女,而杨陌柳却是千金小姐,身旁还有马留行这样的高手保护,这个柳儿又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一个侍女的命能值多少钱?江湖中人的命都不值钱,再值钱的“人头”都有价。
有人出三两,有人出五两,有人出一百两,到了一百两就没有人再肯出价了,一百两买一个侍女的命怎么算都是亏的,之所以咬着牙喊不过是冲着渠馨儿来的。
陆盛雪听着他们开价就像在买菜时候讨价还价,无视柳儿,无视柳儿的生命,他们眼里只有钱和对渠馨儿的无限向往,他们向往的只是她的肉体。他没有钱,只有二两银子,给了柳儿一两,他还剩一两,他不能出价,他也不想出价,他恶心这种方式,把别人的命当做游戏,当做交易的筹码。
他握手的剑越来越紧,他在颤抖,他感到恶心,他仿佛又看见了那片火海,听见了火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柳儿能看见他的样子很难过,在他的手腕处掐了一下,陆盛雪这才清醒过来,此时额头上都是汗珠。
陆盛雪看了看柳儿,她好像并不觉得愤怒,也不恐惧,而是显得还很感兴趣,问道:“你说,还有人出比一百两更高的价格吗?”
陆盛雪道:“你好像很高兴?”
柳儿道:“当然,这样的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而且居然有人肯拿一百两买我的命,说明我并非一文不值不是吗?”
命有多贱,只需要只一文就已经很满足了。
人群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因为有人再一次出了价,比一百两更高的价格。柳儿开心得跳了起来。
出价的人是上官何。
“三万两。”
一个侍女的命能值三万两?当然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万两是渠馨儿的价,以前几十万两的价格现在却沦为三万两,大家都在等着看渠馨儿如何下台,要是真的以三万两成交还可以嘲笑渠馨儿一番。
渠馨儿问道:“上官公子确定只出三万两?”
上官何道:“我出三万两也是冲着馨儿姑娘的面子。馨儿姑娘应该明白。”
渠馨儿道:“馨儿当然明白,不敢戏弄公子,想必在场之人也没有比三万两更高了?”
没有人回答,大家都是屏息以待。
渠馨儿叹了口气,问道:“上官公子,馨儿想问您一个问题,还望公子赐教。”
上官何道:“馨儿姑娘请说。”
渠馨儿道:“江湖中人的命可值钱?”
上官何道:“江湖中人,命在他手,要说值钱也不甚值钱,要说不值钱也有价高者。”
渠馨儿道:“那敢问公子什么样的人命值钱?什么样的人命不值钱?”
上官何道:“声名显赫者,命贵,值钱,地位卑贱者,命贱,不值钱。”
渠馨儿道:“那陆公子与我这侍女柳儿相比,上官公子意下价值如何?”
上官何道:“在下也第一次见到陆公子,虽无交情,但陆公子却剑法奇高,能够与江云风那样的名门世家过上几招,自然不可小觑,柳儿不过是一个侍女,地位卑微,也无甚过人之处,这样一来陆公子当然更加高贵。”
渠馨儿赞道:“上官公子说的好极了,馨儿很是受用,能与江云风这样的高手打平自然也很值钱?”
上官何道:“那是自然。”
渠馨儿道:“值多少?”
上官何道:“江云风乃三江门门主之子,他的身价不可估量。”
渠馨儿又问道:“那陆公子也不可估量?”
上官何道:“自然自然。”
渠馨儿道:“陆公子适才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柳儿性命,在陆公子看来柳儿的性命比他自己的更重要,这样一来他出了一个比三万两更高的价?”
上官何这才明白过来,她一直在问命贵命贱的原因,其实是给他下了个套,无非就是要自己承认三万两根本不可能得到她。但是现在反应过来也已经迟了,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也不好反悔,只能硬着头皮道:“自然。”
他说得很不情愿,煮熟的鸭子都已经飞了,当然情愿不起来。
渠馨儿道:“这般看来上官公子对我邀请陆公子也没有什么异议了吧?我还能在江湖中立足吗?”
话语间很明显是在泄愤。“你说我不能在江湖中立足,说我破了自己定的规矩,而如今我却让你心服口服,自然是要气一气你。”
上官何自知此时已是末路词穷,便一言不发。
陆盛雪坐进渠馨儿的车辇,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下离开了,上官何虽然满腹委屈却也无能为力,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女子动粗,这会毁了他的名声,江湖中人,名声比命珍贵。上官何风光地来,却碰了一鼻子灰离开。
顾子一报了仇,虽没能一睹渠馨儿芳容,但他在金轮、银炫的保护下笑着离开了此地。
江湖英雄豪杰没能在此地挣得面子,普通大众更不可能有机会见到渠馨儿的芳容。所以此时此地人去地空,又恢复了市集它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