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和哈油喝了两天的大酒,又在姥姥家躺了两天,老妈打电话催我和小郁回餐馆帮忙。我们又如来时一样,匆匆赶往机场。
看过牛圆圆对我的绝情,小郁信心大增,每天在餐馆里给客人端茶倒水,也似乎心甘情愿。我怕她这份痴心,故意疏远她。倒是我老爸老妈对她特别好,俨然一个准儿媳妇的样子。
那一年赶上烟台某地学校教育改革,教育局老领导对武术十分看好,我在这种机缘下进入实验小学做起武术教练。好吧我承认自己主要是为了躲避小郁,才混进神圣的教育行业的。在文化课学校教武术,是个即轻松又辛苦的差事,轻松的是一天两节课,上完课就可以在办公室电脑上偷偷斗地主了。辛苦的是教文化学校的孩子不能用武术学校的方式方法,因此那两节课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闲暇之余我便在网上码着《春风秋雨都似你》,因为计划这部小说是半自传形式,所以码着码着经常回到过去。回到1998年的夏天,哈油家给他买了一台山地自行车。那辆自行车没有托架,我双脚踩在后轴向两侧突出的铁杆上。哈油骑的风驰电掣,放学时我们故意晚走几分钟,然后在大街上,我俩便无比自豪的将学姐学妹们一个个超越甩在身后。尽管从别人身边突然擦过,会吓到学姐学妹们骂一声“傻*”,我们仍是无比自豪的哈哈大笑。
在实验小学上班一个月,小郁至少去找过我八回,组长于姐说,小健艳福不浅,这姑娘对你很痴情啊。每次她这么说时我只回一笑,她哪里知道我心中只有一个牛圆圆啊,即使现在明知和牛圆圆无缘,但已不能容下任何人。
初冬,周五晚上天下起了大雪,本来周六,日休息,我是想留在办公室里通宵上网的,毕竟免费,安静,网速快,比去网吧强多了。但小郁又来学校,避免看门大爷误会我用办公室做宾馆房间的嫌疑,我马上答应和小郁去街上看雪。
天不算太冷,小郁穿了件薄白色羽绒服,走在街上,和天空飘下的雪花分不出彼此。我低着头看雪片落在地上,然后被自己一脚脚踩碎。小郁说这是个喝酒的好日子。我说,那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在步行街右五百多米的一条胡同里,有一家烧烤店,没牌匾和营业执照,但味道超级好。上次我们音体美组在那聚过餐。
离小店还有二百米就有诱人的烤羊肉和孜然味向我们袭来。小郁用力往鼻子里吸气,说,真香,我最爱吃的食物就是烤羊肉串,没有之一。我说,你要喝什么酒?小郁说,啤酒吧。“对,烧烤没有啤酒做伴,就像电影没有声音”我说。
小店火炉烧得特暖和。我们脱掉羽绒服,打扫干净身上的雪,点了一些爱吃的串,又要了一打烟台啤酒。
串还没上来我和小郁就举杯干了一口。小郁说,烟台啤酒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啤酒,没有之一。不过只限普通包装的,在大地方的那些精装啤酒真难喝啊,包装越好喝着越像马尿。我说,你这个比喻充分说明你不会喝酒。其实我也不甚懂酒,我评价一种酒好坏的标准简单粗暴:当时可以喝下很多,酒醉后第二天头又不痛的都算好酒。小郁笑笑说,你这是喝水的标准。
周一上完两节武术课后,我瘫在办公椅上,用手机码字,袁珊给我发来微信消息说,她最近在做金融业务,问我有没有兴趣投资一点。我听不太懂她讲的金融业务,回信给她说,这点工资刚够温饱,投资就算了吧。
参加完高秀女葬礼后,一直没和牛圆圆联系。虽然做不成恋人,但还是想打听一下她的近况,于是我给她发一条微信:忙吗,最近可好?
然后就没然后了,她总是不回我消息,让人气愤,时间长了我也不想热脸贴她冷屁股了,但不联系不代表不想她。有时明知是“贱”但总会重犯。
后来我在牛圆圆的日记本上知道,此时的牛圆圆正在北京肿瘤医院接受化疗,她当初选择不辞而别的真正原因,是她在凤凰文武学院时,一段时间总感觉身体不适,却又搞不明白问题出现在哪里。她瞒着所有人在学校组织体检之前一个星期到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就是我们在潭上人家吃饭之前,结果发现自己不幸患上了乳腺癌。在高秀女葬礼之前,她的病情控制的还很好,但癌症这种病就像颗拆除不了的炸弹一样,爆炸的危险是随时的。所以此刻她必须接受化疗,尽管她舍不得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就像她当初舍不得离开我一样。
牛圆圆躺在北京肿瘤医院病床上,面色苍白,人消瘦一圈。孤零一人与病魔和时间抗衡着,身边甚至没有一个熟人在床前侍候。自从在国外发生那次侵犯事件后,她回国很少和父母联系,她的病也一直没有告诉父母。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就像《心太软》里唱的那样: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但她并不是“心太软”而是骨子里的倔强。
有时候世界很大,大到我明知牛圆圆身在北京,却不知她躺在病床上。有时候世界又很小,小到小流氓于超第一次去北京就碰到了牛圆圆。
于超的表哥,就是当年叱诧风云的四毛子,也住进了北京肿瘤医院。他是肺癌晚期,住牛圆圆对门病房。于超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多年前的老同桌,心情悲喜交加。他得知她的情况后和妻子商量得帮帮老同学,还和妻子坦诚交待,当年是想追牛圆圆的,但人家心有所属所以一直是同学关系。于超妻子倒是十分大度,并不吃醋牛圆圆早她一步让于超爱慕,打水送汤,洗衣换药,两间病房忙前忙后。于超清楚,其实这并不是妻子有多大度,这只是出于一种怜悯,毕竟此时此刻的牛圆圆,对任何健康的女人都构不成丝毫威胁。
病魔摧残着牛圆圆的身体,但并没有催毁她的意志。她每天坚持多走些路,时不时来对门病房和于超两口子聊聊天顺便安慰几句消沉到谷底的四毛子。
四毛子:这辈子我真是做的孽太深了,上天这样惩罚我啊。老天爷你再给我几十年吧,我一定多做善事,我不想死啊,我还年轻……
每次说完这样的话后四毛子总会嚎啕大哭。
每次牛圆圆听完四毛子的话,心里都笑他无知:难道好人就不得癌症了吗?那我呢?我招谁惹谁了?我比你还年轻呢?
但她还是能体会到他的绝望,像安慰他,更是安慰自己,说:你要坚强起来。千万不能让消极情绪助涨癌细胞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