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来开门了。

门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

她的脸上堆满了横肉，头发随意的披散着。

她朝我笑着，邀请我走进她那堆满了垃圾的房子。

我勉强从杂乱无章散落在玄关处的鞋堆中，清理出一片可以站立的空间。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的缘故，屋内的气味并没有刚刚那么刺鼻了。

她拖着肥胖的身躯，矫健的穿梭于堆积成山的垃圾之间。她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赶快脱掉鞋子，坐到那里。

沙发可以说是她们家最干净的地方了。上面也就散乱的放着一些插排、充电器、数据线、毯子、抱枕等等，都是一些小物件。

看的出来，她知道今天我要来，因此特意为我整理出了一片空间。

我小心翼翼穿过“山路”，坐到了她身旁的沙发上。

屋内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透不进一丝光亮。坐在这里，时常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

她没有点大灯。或许是坏了、或许是懒得打。

这里得照明全靠挂在空中得装饰灯。

它们时刻散发着温暖的黄色亮光。

电视机打开着，里面播放着时下最火得电视剧。

我能想象到在我敲响房门之前，她坐在沙发上，一边抓食薯片，一边紧盯着男主不放得情景。

不过现在，或许是怕影响聊天得缘故，她故意降低了它得音量。

她从摆满了食品包装袋得桌上，拿起一袋开了封得薯片递到我的面前。

我伸手抓了几片，放到嘴里。

看到是黄色的包装袋，我原以为里面装的是原味薯片，可没想到，它竟然是清爽得黄瓜味。

她一副恶作剧得逞了的样子，调皮得像个天真无邪得孩童。

电视的后方挂着一张泛黄了得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名精气神十足得少女。

她脸上洒满了阳光，身穿蓝白配色得运动校服，肩上显露着红色得背包肩带，扎着马尾，笑着向镜头打着招呼。

照片上得不是她，而是被她当作女儿照顾得陌生人。

我指着墙上的照片，半开玩笑的对她说：“在那个年纪，你比她漂亮。”

她嚼着薯片，不顾洒落在胸前的薯片渣，抿着嘴，笑了起来。

她抿嘴笑的样子还是那么的迷人。即使那个笑容从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转到了拥有此等吨位的她的脸上。

她常说肉体不过是个容器，变得再好也只不过是为了取悦他人，所以，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我同意她对肉体的看法，但是一想到健康方面的问题，我就又不得不为她感到担心。

她高考时，因为没有选择父母如愿的专业，走了艺术路线，而被赶出家门。

整整大学四年里，她家里没有给她打过一分钱，而是把钱都供给了那个中学没读完就辍学了的弟弟。

由于选择了艺术相关的专业，因此除了高昂的学费以外，还需要很多其他费用。

当时，她常把“这就是代价”挂在嘴边，可是那时候的她，比她人生中任何一个阶段都要幸福，这一点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看错的。

我们就读大学的那座城市属于高消费低收入城市。

她曾在快餐店打一个月一千五百元的工。

那里不仅工作强度高，而且还有自以为是的老前辈对新人指指点点。

只不过那之后，她不小心烫了手，因此无奈放弃了那份工作。

后来她又找了一家酒吧服务员的工作。

在那里她一天工作九个小时，能赚比快餐店高出三倍的工资。

之后又因为有些姿色，还是大学生，因此被常来店里的一位老顾客给看中了。

他说希望她能去他们那里工作，他愿意出比现在高出三倍的价格聘用她。

当时，她正处于缺钱状态。因此听到对方说是相关娱乐行业便同意了跳槽。

结果，那所谓的娱乐行业只不过是让她去ktv当陪酒小姐。

那时，她几乎每天都会喝醉。

喝醉后，她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就会给我打电话，向我抱怨那些钱多的老禽兽到底有多恶心。

她始终都想不明白，在这世界处处都绽放美丽的年代，为什么这些如下水道老鼠一般，散发恶臭气息的人，他们手上凭什么攥有这么多闲钱。而她这个为理想义无反顾的年轻人，却不仅要背负家人的鄙视，还要卑躬屈膝的去服侍这帮老狐狸。

每当这时，我都想对她说有阳光的地方便会有阴影。但是我从没有真正将它说出口过。

通常，我都会回复她：“明天，明天请你喝酒。”

2

她睡着了。

她侧躺在沙发上，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这样的她，曾是无数男人梦寐以求想要看到的。可现在，却以是无人问津。

我摊开身后的垫子，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

我不敢做太大的动作。

因为那会吵醒她。

我想就让她睡吧。至少梦是无比甘甜的。

我抬眼发现，女孩照片的位置，有个非常清晰的印记。

那里原来似乎挂着一个要比那张照片大上不少的东西。

我思来想去，认为那里除了挂那副名为“梦”的画作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值得一挂的东西了。

就在她一路跌跌撞撞的闯到毕业的那一年，她创作了一幅名为“梦”的惊世佳作。

我曾有幸见过一次那幅画。

以我非专业的人来评价的话，我只能说深入人心。

当你漫步于挂满佳作的展厅内，只要你在路过那幅画的瞬间，不经意的瞄上它一眼，那你就别想再继续往前走了。

它有莫名吸引眼球的能力。

我想这不仅来自于那幅画出色的色彩搭配，更多的是因为她想表达的内容，以及那名为“梦”的标题。

画作整体色调偏灰，让人看后感到压抑、沮丧。

可是看着看着，却又会惊讶得发现，那些灰暗的色调下，竟然隐藏着无数靓丽的火苗。

观赏那幅画的我，沉醉于往返希望与绝望之间，一时间竟忘了是灰色压制了火苗，还是火苗映出了灰色。

当时，那幅画一经展出，便瞬间惊讶了世人。

一夜之间，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陪酒女，变成了家喻户晓的天才。

托她的服，她的导师也获得了不小的人气。

她被各大媒体邀请去做嘉宾、参加综艺、拍电影、电视剧、甚至登台献唱。

可以说，她成了那个时代的王者。

她辞掉了KTV的工作，当晚，她给我打电话，兴奋的对我说她终于靠梦实现了梦。

那之后，虽然机会很少，但我们还是一有空挡就坐在一起喝酒。

或许是为了照顾我这个默默无闻的小作家，她每次带来的酒还是同以前一样的廉价烈酒。

只不过后来因为她的经纪人认为这样影响不好的缘故，渐渐的我们也失去了联系。

话虽如此，但也只能算单方面失去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