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9月末,我在邻近的镇上报名了考驾照。隔了些天,我被通知跟着驾校去体检。去之前在驾校招生大厅里,让轮流看辨色卡,我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我高考体检就被检出有色弱,虽然各种颜色都分得很清楚,可那个体检用的本子却让我害怕。我不甘心这辈子就此和驾驶无缘了,而且驾校先前作了各种保证,我决定无论如何得去试一下。
体检原来不用去医院,去了当地的车管所,那里有专门的体检点。在下车前,驾校工作人员说了,如果体检不过,直接给他一百块,由他走后门。各种手续都极其简单,无非是填表格,照相,体检也只检查辨色能力。大部分人都轻而易举过了,一个男孩被查出有问题,等待复查,很快就轮到我了。看到本子上的数字图案很清晰,我大胆说了出来,不想都错了,医生直接把张空白的体检表丢给了我,既不在色盲处打勾,也不在非色盲处打勾,就是不置可否,完全不作判断。我和另外一个男孩很快被驾校工作人员叫了出去,说要交钱,而且这是不在培训费内的。争执一番,我表示可以退款不考,不会花这笔钱。这时候正好我妈来电话,也让我破财免灾,说这个社会就这样。我又查了相关法律,说是色盲不可以考驾照,但对色弱没有限制。我又是就彻底坚定了态度,决不妥切。而且我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如果这次认怂了,就只能怂一辈子了。那个男孩两次检查都没过,交了钱后医生就给签字放过了。我跟车回到驾校,要求退钱,驾校工作人员彼此推诿,都说和自己没关系。我和好几个人吵,没有结果,我就在网上@了我们市里的市长热线的官方微博账号。在大厅了耗了好久,驾校方面才表示,校长不在,第二天可以来退款。我就回家了。
十几分钟后,在回家路上,市长热线回访,并表示没有车管所收黑钱的直接证据,而且车管所表示色弱严重不可以考驾照,至于严重程度的裁判权完全在车管所,只能调查驾校的问题。回到家,我体检所在的车管所负责人立即给我打电话,表示只有色盲不可以,他可以给安排复检,也定要严查驾校,话里话外的意思要我撤销对他们的投诉。而我表示,自己不关心他们潜规则的这些破事,只求能过体检这一关。晚饭后,驾校方面开始不断打电话过来,显然他们也慌了。第二天,我有事去不了市里,车管所方面再次来电话,希望尽快解决,问我家的地址,表示可以开车赶到家里来。我回绝了,说只要重新给我体检,无论过与不过我都认了,只求公正。车管所又再次详问事件过程,再次声明没自己的责任,体检的是医院派来的,倒是可以好好整治一下驾校,希望我有证据指向驾校。
第三天,下着大到暴雨,下午看书时,我突然接到驾校电话,说要到家里来,很明显是来公关的。多个电话打进来,我一再拒绝,最后我实在架不住对方的哀求,就说去村口水泥路上见。我打着伞走了几百米泥泞的土路,恰巧碰上他们的车。上面有驾校两个校长,一个招生人员,还有一个自称是本村的,我常年在外工作也不认得,很明显是请来的说客。到家里,我才发现他们是带着礼来的,而且目标很明确,希望我能放过驾校,是车管所和医院的问题。我还是原来的声明,只求一次公正的体检,自己不是色盲就应该放行。驾校继续拿出新的条件,说只要我撤诉就可以保证无论我是不是色盲,都能顺利通过,其他工作由他们打点。我不置可否,这时候对方开始打感情牌,说我可能造成多个工作人员失业,这时候那个女的招生人员突然哭了。外面天完全黑了,对方仍没有离开的意思,看到女人哭,我也开始有点心软,就问对方要求我做什么。原来他们要求一个给他们开责的声明。最后我们双方各做妥协写了一份声明,说问题主要在退款纠纷。
第四天,我去驾校,要我先看那个体检用的小本本,一些图案我还是认不出,但生活中各种颜色我又分得很清楚。校长亲自开车带我去车管所,在车上仍是不断嘱咐我不要说对驾校不利的话,也尽量别指向车管所,这样对驾校同样不好。这次医生很尴尬,说要车管所科长来看着体检。体检的时候,恰巧几个图案我都认得,医生脸都红了,赶忙签字盖章。然后,我和驾校校长以及车管所方面几个人,据说有纪委的,我们一起坐下来谈了谈,并有专人笔录。各方都在为自己开责,不过驾校方面要在表面上极力维护车管所,却都没有调查这次事件的意愿。车管所最后要的也是我的一份声明,要我删除网络不利信息,并表示一切其实和车管所无利益关联,问题就只能说医生的误诊。问题解决了,我也没那么书生意气,写下了各方都满意的声明。后来我才得知这个车管所科长,上任不久,眼下因为这事又被纪委盯上了。他本熟悉驾考方面各种违法勾当,处理这个事件的目的也主要是保住自己的位子。驾校在这次事件中有错,却也成为最弱势的一方,车管所和医院都怕得罪,又想我能说出对驾校有利的话。
通过这次事件,我看清了某些当下官场的本质,权位永远是第一位的,潜规则也是无处不在。出了问题背黑锅的只能是下面的,车管所让医院和驾校背,驾校让自己下面的小工作人员背。后来上网我了解到色弱色盲交钱过体检在全国都是通行的潜规则,看来这次我的抗争是有意义的,绝不是能让自己合理合法考驾照这么简单。我们不可能短时间内改变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但每一次对潜规则说不的抗争都是有意义的。底层维权越多,这个国家的文明进程也就越快。最后我想说,假如你也色弱考驾照被医生卡下了,请千万据理力争,除非极个别的色盲都是可以合法考驾照的。而且色盲的判定本身就在医学上有争议,发达国家也在维护这部分群体的基本权益。我们好像就没听说过几个车祸是色盲引起的吧?基于我国的现实,我们不能要求太多,但在法律的保护范围内,请不要轻易认怂,你的权利只有你来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