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特别疼。

以为再也不会感觉到的疼痛此刻疯狂地侵袭着他。残存的意识感知着疼痛的位置，好像聚在胸口左侧，是心脏所在，可他明明已经没有心了。

“……为什么这么做？！”

“那个人早就死了。这个人也不可能变成他，留着没有意义。”

骨骼碎裂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他才看清他的脸，在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再次濒临死亡，他唯一的希望竟是这个人能再看他一眼，像最初那样，眼睛里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很多很多年前。

一对恋人死于车祸，而复生变成吸血鬼的只有一个。

躲藏，流离，属于他的时间已没有尽头。

习惯，麻木，成为惧怕阳光依赖鲜血的存在。

新世纪的到来，没有战争的世界，杀人夺血变得不再容易。他只能靠窃取医院的血浆维持生命。

那天他藏起需要输血的病患，自己假扮成病员，被推进手术室。

“王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耳边有人询问。他二话不说，用非人的速度看也不看就打晕了问话的人。

从器材车上抢走血袋，逃跑之际余光瞥见躺在地上的医生，他的脚步陡然停住，身体竟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像。像记忆里模糊不清的，爱人的样子。

如果不是门外响起脚步声，他一定会把地上的他一并带走。

之后他频繁地在那家医院出没，远远关注着那个年轻人。

不再混沌地活在饮血与长眠里，他眼里住进一个人，因为这个人，他企图掩藏自己的身份，并找机会接近他。

血液科里。漂亮的小护士将年轻医生拦住，欲向他表白。一直藏于暗处的吸血鬼突然就忍不住，他乔装成病人，准备破坏这场告白。

敲门声打破他们的对话，小护士没等到答复，红着脸先跑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这是第一次，他们直接对视。

“是做血液检查吗？”年轻人看着他手上的病单，问道。

他闻声看了看手上偷的病例单，为了不引起怀疑，他点了点头。

“坐到那边椅子上吧。”年轻医生转身去拿抽血器材。

他听话的坐下，刚刚被眼前人转移了全部注意力，此刻因为放松，他开始感知周围的环境。血液科里若有若无的血气，让他的本性有些许躁动。年轻人开始在他小臂上搽碘酒，酒精味暂时盖住了血液味。可吸血鬼身体里没有血的事实即将暴露在针头下。

不然再打晕他一次？他这么想，却没有这样做。

鬼使神差的，他握住了医生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扯过他的领带，两人的双唇撞在了一起。

这样有温度的吻，他足足等了一个世纪。

将他放开，被吻的年轻人表情并没有丝毫变化，然后他听到他说——

“如果揍你，我会死，对吧？”

“吸血鬼先生。”

身份被拆穿，他也不慌，而是将视线从年轻人的脸上转移到胸口的铭牌上。

“鹿…晗…”百年时光，他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地，念出年轻人的名字。

“王先生，上次被打的很疼啊，不请吃饭补偿一下吗？”

识破身份都没有惊讶的他，却被这句调侃给惊住了。

他突然意识到，漫长吸血鬼的生命里出现了和阳光一样致命的东西。

这个男孩儿脸上狡黠的笑，灼伤他的眼睛。

可他知道，他得不到，却也难以戒掉。

与其他人类对待异类不同，这个年轻人可以说是没心没肺，完全把他当普通人看待。会和他一起吃饭、聊天，甚至拉着他去踢球、到处玩。

要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使用吸血鬼的控念之术，他一定怀疑自己在操控对方的意志。

他也好奇为什么年轻人能够这样接纳他，“如果说活这二十多年我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我想只有遇到你。”年轻人如是回答。

原来你只是渴望不同。可你不知道，能追求特别，是你与人为同类才有的特权。

然而年轻人的这句话还是让他死水般沉寂多年的情绪，再次出现波澜。

时隔漫长光阴，他缓缓伸出双手，像重新学会靠近他人，将眼前的少年轻轻抱住。

“谢谢。”

他在心里承诺，要守护这个年轻人直到他人类寿命的终结。

世事无常，明天和意外没人能知道谁会先来。

少年倒在血泊里。他赶到时，对鲜血敏感的本能竟没有出现，有的是曾为人有过的震惊与慌张。

他抱着他，紧紧攥住他的手。少年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是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对他说“血…拿去…别浪费了…”

吸血鬼没有人类的情感。他不会哭不会悲伤，只迫切地想挽留年轻人的生命。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其他办法让他选择，他俯身，对着少年颈侧咬下去，把毒素注进少年体内。

对不起。

没能救你，甚至把你变成了和我一样悲哀的存在。

少年在他怀中苏醒，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微笑，如同初见。可在他眼里，已然灰暗一片。

年轻人还是那个年轻人，性格和对他的态度都一如往前。而他却无意识地对他有了疏离。

一切平静终被打破。如果不是年轻吸血鬼及时拉住他，他早已在阳光下灰飞烟灭了。那个他不顾一切想追上去的背影，年轻人在救他的瞬间看见了那人的脸。浑身的力气刹那间散尽，他松开手，跌倒在地。

他所看到的那个男孩儿长得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更准确的说，是和那个人百年前死去的恋人相似。

这也是他变成吸血鬼之后才知道的。原来在那人眼里，自己只是曾经挚爱之人的影子。

仿佛不受控制地，他尾随那男孩儿，乘其不备，打晕了他，吸干他的血，跑了。

逃跑中撞上了准备去找那个男孩儿的吸血鬼。

他眼中猩红未退，嘴角还残留着血迹，那人看到他这个样子，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一刻，他看他的眼神冷得可怕。

就像知道了结局，他笑起来，好看，又残忍。

就算你爱的非人类不可，也不能让你因此有消散的危险。

四肢随着颈骨的断裂而渐渐僵硬，眼睛无力再睁开，能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迟来的死亡，终于真正降临于他。

对不起。

不是因为杀了那个男孩儿，不是因为杀了他还用他戳你痛处。

而是。

我撒了谎。

那时你问我为什么能接纳你，其实是因为——

我喜欢你。

之后的所有，也是因此。

一错，皆错。

唯有此憾，再无可解。

万圣节夜。

演员王凯听到敲门声，他放下手中的剧本，前去开门。

门外的人转身面向他，放下遮脸的黑披风，露出骇人的妆容。涂得黑漆漆的眼眶里，一双眼睛闪着兴奋的光。

“快给糖！不给糖就捣蛋！”

王凯盯了他两秒，眼神从疑惑莫名变成无奈宠溺。

他将“不速之客”一把拉进怀里，再顺手关了门。

“是吗？”他语气带笑。“那我先尝尝‘我的糖’甜不甜。”说完，欺身上前吻住对方涂了几层厚白粉的唇。

可怜小鹿完全没有防备，被大狮子逮了正着。

总之大概还会是个愉快的夜晚吧。

没有悲催的吸血鬼，也没有倒霉蛋医生，他们不会放开彼此的手，因为对方已无可替代。

和你在一起，不需要永生那么长，余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