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想好好写写我的青春,写写那些如今想来已云淡风轻,当时却自有万钧之重的心事。
直到我遇到了一个小妹妹,她跟从前的我很像,我们都叫她糖糖。
糖糖是个傻傻的倔强又孤独的小女孩,她十四岁。
说实话,有的时候我看到她穿着宽大的校服,拽拽的地背着书包,一脸的胶原蛋白,我真的很羡慕。
她说,姐姐要不我们换换吧。
我一愣,才不要。
是啊,我只是偶尔的有点羡慕他们,羡慕他们明晃晃的青春,可我一点都不学想再经历一遍那段支离破碎的日子。
糖糖总是莫名其妙地闯祸,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就被冠上了莫须有的名头,这一点,跟我很像。
在一个柳絮纷飞阳光和煦的四月午后,我被大作的手机铃声搅扰了美梦,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姐姐,你能来我学校一趟吗?你别告诉我妈妈。”她的声音表面上听起来似是平静,但我能够听到她话语里的发颤,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此刻正在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保护住自己伪装出来的骄傲和坚强。
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学校,进入教学楼迎头就看见糖糖孑身一人踽踽地站在教室门口,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老师走出教室的第一句话就是“她又不听课,就考那么点分,呆在这干嘛,赶紧接走吧。”
于是,糖糖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老师停课的指令,回到教室迅速收拾书包,哐当一声与整个教室作别。
她走的很快,我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跟着,没有上前去打扰她的意思。我看着雪白的柳絮洋洋洒洒地飞近糖糖,饶了个圈又孤孤单单地飞走了,它带着糖糖的,我的,你的,我们所有人的悲伤弥漫在空气中,没入泥土里。
糖糖倔强的背景就像五颜六色的世间中的一抹惨白。
似乎是有那么一片柳絮飘进了我的眼睛里,我突然就想起我的十四岁了,那时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惨淡的青春期仿佛没有尽头。
那个时候的我欲望很大,明明很笨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却还每天不自量力地躲在一堆练习册后面写小说。
我会在和煦的阳光里和所有好学生一样尽可能地展现自己的优秀,也会在暮色四合中一个人偷偷掉眼泪。我有时安静有时吵闹,有时偷偷摸摸地点一支烟,让星火在指间萦绕。
年少时的我每天都那么的不开心,总会不自觉地掉眼泪,情绪就像一只鼓胀的水球。渴望的虚妄很多,也努力想把现实过好,可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到。
我和糖糖在快餐店解决完晚餐之后接到了糖糖妈妈的电话,糖糖妈妈在得知她不想回家之后,让我好好照顾她,开导她,带她散散心,不用担心上学的事情。糖糖妈妈真是个好妈妈,就像我的妈妈一样。
我的妈妈,她在我最糟糕,最自卑,最不喜欢自己的时候,动用一个家庭妇女所有的人脉关系,帮我一点点安排好一切,让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个孤独,有个家,真好。
无数个抱着被子埋头痛苦的夜晚,我告诉自己,我要变得更好的,我一定会的。
那几天我要西安出差,顺便就带着糖糖去了,也算是让她散散心。
初到西安的那几天,糖糖经常目光锁定一个点,空洞无神地发呆上好一阵。我看着她没有波澜的表情,猜测着她心底里波澜壮阔的难过,可我猜不到。
她起身走了,我看着那抹瘦弱的背影,我明白,那是一个我无法触及到的的完整的灵魂。它所有的色彩纷呈,激烈动荡也许一点都不比我们少,只不过,我们都一样,一丝一毫都不愿意轻易示人。
回去的路上,已经是西安这座六朝古都繁华的夜。在一个路口的拐角,糖糖停下了脚步,她向角落里望去,那里有一个弹着吉他的少年,一首《去大理》缓缓的从六根琴弦里缓缓流泻。
糖糖在城墙上坐下,蜷着身体就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一首又一首,少年不知疲倦地唱着,一遍遍地吟唱这那个叫做梦想的东西。
我跟糖糖回到酒店,时间尚早,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满地灯火辉煌,璨比星光,我突然就想到高考之前,我也是站在这样一片灯红酒绿之上,告诉自己说,你一定要留在大城市,要活的如鱼得水,要向死而生地活着。
我不自觉地点燃一支烟,看见透明的玻璃上映出了糖糖的脸。
我们站在窗边,她的眼里有我触及不到的落寞。恰好,那种落寞,我也有过。
我说,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会终结?
她说,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我说,我们谁更幸福呢?
她说,我们谁又接近过幸福呢?
那晚,是我们在西安待的最后一个晚上,一夜未眠,那天她第一次对我诉说她的伤悲。
姐姐,好觉得好累啊,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我通宵做卷子啊,凌晨就起床背书,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好像谁都放弃我了。
我觉得对不起妈妈,我也不愿意让她伤心。
我觉得我考不上大学了,我觉得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当远处青芒的天空一点点变红,糖糖才沉沉睡去,她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滴,涩涩的就像千疮百孔的心。
后来,后来糖果里依旧包裹忧伤,却再也没有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