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娘亲再等我三天。”一身戎装的汉子正在策马飞驰,霏霏雨雪落下,路难行又如何,跑坏了三匹马又如何,只要能见到娘亲,坚毅的古铜色脸上犹有些许倦意。
一周前的一封家书彻底打乱了营长高威的心,一晃眼八年未回故乡,想着边关告捷再荣归故里,突闻娘亲病危,儿不孝不能久侍塌前,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如今快马加鞭,惟愿娘亲能待儿归来。
自幼便是顽劣小儿,隔壁张婶家的柿子树没少被我偷来吃,每次行迹败露,爹爹要给我个教训时,娘亲都会平易近人地低下身子来问我:“威威,跟娘好好说,柿子是怎么来的?”那时候啊,我高威打骂都不怕,就是怕娘亲那一双澄澈澄澈黑亮的眼睛,会因为她的信任而有少许歉意。还有出征前那一夜,娘亲陪我喝了一坛陈年米酒,我醉得都记不得了,只记得油灯下娘亲给我修修补补,影影绰绰的画面。
夜色将退,东方渐白,连夜赶路稍停下休息,便用雪水洗了脸,再行上路。沿路尽是一片荒芜,映衬得吾心不甚伤悲。娘亲,儿没给你丢人,战场上儿英勇杀敌,营帐里儿努力操练。儿自问无愧天地,可如今,娘亲病危,儿尚未归来,儿惭愧啊。
雪将住,晴伊始。马鸣声不再嘶哑。“只差今晚,明天,明天就能见到娘亲了”,高威心头燃起了一丝希望,娘亲肯定还在,我能感受到娘亲还活着,或许我一回去,娘亲一高兴就什么都好了呢。雨雪再大也总会放晴,战事再乱,也总会平息,娘亲不是常说“再熬熬,好日子总会来的”,况且娘亲身体一向硬朗,这次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终是到了村门口,心早已飞驰到了娘亲塌前,脚下却不觉迟缓了些许。儿时生长的地方,不知几时被战火倾蚀,已有些残壁断垣的破败,连街上玩耍的孩童都只有稀稀落落,冷冷清清的。面对故乡,竟有些心慌,这还是小时候嬉戏打架的乐园吗?时间不等人,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不觉加紧了脚步,朝着自家宅院健步如飞。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娘亲,娘亲”高威不觉喊出了声,里屋闻讯出来了一名陌生少年,“请问你找谁?”“你是?我娘生病,我回来看她。”说话间已进到里屋,那瘦瘦小小差点淹没在被褥里的不正是娘亲?高威那是又惊又喜,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下;“谢天谢地,娘亲还活着,不孝儿高威来晚了!”扑通又一声,那少年也跪下了,“哥哥,我是高武啊,多年不见,娘亲可真是等到了!哥哥知道吗?村里的大夫说娘亲气数将尽,过不了一晚上,可娘亲愣是等了哥哥五日,终于等到哥哥来了。”
兄弟俩正呜咽地泣不成声,只听得一声咳嗽,“娘亲醒了!”,高威连忙上前握住娘亲的手,凉凉的却也渐有些温度,“我儿回来啦,这些年在军营过得可好?”“儿一切都好,娘亲可有不适?”“终于等到一家团聚了,这是你弟弟,以后可就要你多担待些了。”娘亲将他兄弟二人手紧紧握在一起,又渐渐松开,似是刚刚耗费了不少力气,不觉眼睛渐渐闭上,沉沉睡去。
虽回到故乡,却并无熟悉感,多希望时光停滞,却再也回不去了。望着弟弟哭红的双眼,高威终是明白了娘亲的一番苦心,不觉哀伤袭上了心头,但比悲伤更多一些的是承诺:定不负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