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养一只宠物可以给自己增寿一年的话,我家曾有过的猫猫狗狗足以使我多活十几年了。
那条狗叫“笨笨”,估计是因为我们给它起太多花里胡俏的名字,最后全家才给它选定了最简单的——“笨笨”。
笨笨一点儿也不笨,她小时候住在一个鞋盒子里。黑乎乎的一团,进门就径直走向自己的窝。
后来,笨笨一点点儿长大了,四四方方的鞋盒逐渐被撑没了棱角,撑开了花,撑成了一张纸。
笨笨不再住在鞋盒子里了,笨笨的窝升级为狗棚。那就是老爸给她在后院的走廊上用砖头垒起来的窝。上面盖了石棉瓦,里面塞了鸡毛和破衣裳。
笨笨白天出去撒欢,夜里睡进狗棚。
我们每天在门市部与后院之间来往,笨笨就跟着来往。
同时跟着我们来往的还有一公一母两只小白鸡。他俩就被称作“白公”和“白母”。白公和白母与笨笨差不多时候来到我们家,笨笨自然而然地就成了白公白母的忠实的守护神。
白公白母坐在篮子里,笨笨跟在篮子后,我们一家人欢欢喜喜,游走在门市部与后院之间。
家的旁边有一片垃圾堆,那是我们孩子的乐园。垃圾堆里有别家做坏了的米酒、破鞋、各种瓜皮,而我们看中它的还是那里的苍蝇。
午后,把白公白母装进篮子,叫上笨笨,就一起到小垃圾堆旁了。扬起苍蝇拍,啪啪啪打下去,白公白母就欢快地跑过去,伸长脖子,像一只离弦的箭,啄起苍蝇,一口吞下去。笨笨时而在旁边欢跳,时而跟上来撵飞一群苍蝇,时而嗅嗅垃圾,时而看看白公白母。
白公白母的饭碗,笨笨是不允许其他狗碰的,谁来笨笨就汪汪汪狂吠,待我姐弟俩出来撑腰,笨笨就能赶走所有的狗了。
安静的院子里,笨笨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沐浴着满园的春光,这时笨笨已经长成一条大狗了。白公白母在笨笨油光水滑的毛皮上踩来踩去,时而挠挠,时而啄啄,时而静止不动。笨笨心平气和,任由两个小家伙在自己肚皮上撒欢。
长这么大,笨笨从来没有要攻击过白公白母,吓一下也没有。
白公白母两只调皮的小白鸡出门的时候,笨笨总是乖乖跟在身后。有时候,笨笨在屋里啃凳子角啊、衔袜子的,忘记了白公白母,只要你握住笨笨的头,逼迫她看一眼白公白母,她就会马上想起自己的使命,疯一样点着头跳出去,一溜烟儿拦住正要往院外跑的白公白母。
白公白母会“咯······咯······咯咯咯咯”反抗,笨笨也无动于衷地用身子把门口拦完。
笨笨怀孕是在笨笨还没成年的时候,和邻居家的大狼狗在路边交配,门口聊天的老婆婆连骂不要脸,说:“现在的狗啊,真是的。以前的狗都是在蔓野地里,现在的狗真是的······”
笨笨拖着伤体,默默低着头回来,一屁股坐在门前。没有再翘起腿眼巴巴请求小主人给她捉跳蚤,而是自顾自地舐伤。
我们欣喜地看着笨笨一天天变大的肚子,等着小狼狗的出生。
有一天,笨笨从外面回来,嗷嗷叫着,钻进自己的砖头狗窝,把里面的棉絮、鸡毛都扒了出来,在狗窝里焦躁地窝了一会儿,出来把堆放杂物的小角落清理了。她躲在杂物堆里,怎么都不出来。
笨笨出来的时候已经把小幼狗就地掩埋了。我们期待已久的小狼狗,还没睁眼,被埋在了煤堆里。
小狗狗还没足月就出生,估计是笨笨被人打了。我们家笨笨那么乖巧怎么会被人打呢?
笨笨不说话,白公白母什么也不知道。
白公白母你们俩是不是调皮了,惹笨笨狗生气了?
白公白母挠挠地,甩甩头。
笨笨不知什么时候好了,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还是像以前一样保护白公白母,就像从来没有做过妈妈一样。
我们姐弟俩一样上学放学,逗笨笨,喂白鸡。
有一天······
笨笨却消失了。
下午放学,我和弟弟欢天喜地地跑回家。写作业,写作业,吃零食,吃零食。一面拿文具盒,一面“哦嘶,哦嘶”地把围在桌角的白公白母赶走。
“笨笨,笨笨,笨笨。”笨笨没有摇头摆尾地过来,“笨笨笨笨笨笨。”笨笨没有摇头摆尾地过来。“笨笨,来撵小白鸡了。”“笨笨笨笨笨笨笨笨······”
作业不写了,零食不吃了,我和弟弟飞奔到家属院里找笨笨,笨笨没在!“笨笨、笨笨、笨笨、笨笨。”我的声音。“笨笨、笨笨、笨笨、笨笨、笨笨。”弟弟的声音。
“笨笨!”“笨笨!”“笨笨回家了!笨笨。”“笨笨吃好吃的了,笨笨。”“哇······”我和弟弟都哭了。我们蹲在小路边的杂草从里,一边扣着自己的塑料鞋,一边流泪。我看看弟弟:“弟弟,笨笨呢?”弟弟不知道,弟弟看着我:“姐,笨笨会不会吃了炸狗蛋了。”“哇!你这个死弟弟!”可我还是想到笨笨会不会吃了炸狗蛋了,那她要是吃了一定很痛苦吧,她会死在哪里了?”
“笨笨肯定没吃,是吧,俺小弟。”弟弟明明不信,却冲我点点头。笨笨被人偷了吗?笨笨跑丢了吗?笨笨,笨笨,你在哪儿啊?
妈妈来叫我们俩了,看两个傻孩子蹲在杂草堆里也没骂,紫色的臭槐花开我俩在头顶,母亲站在槐树边的水泥路上,投来温柔慈爱的目光。母亲说:“走了 ,回家了。”我和弟弟还是掉眼泪。
母亲走近,弯腰扶扶我俩的肩膀,我们一人给她一甩。妈妈更温柔了,她轻轻趴到我们耳边说:“听话,你俩回家了。笨笨丢了,找不到了。”
后来,后来我们回家了。时间一长,小孩子忘了流眼泪。
邻居家老婆婆问妈妈:“你家狗卖多少钱啊?”妈妈说:“二百七。”我和弟弟在屋里听了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