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场


  天空,一会灰蒙蒙的,一会儿白茫茫的,就像一个双色颜料盘,将它涂抹的好似一幅水墨画。厚厚的云层中,夹杂着一丝丝湿气。窗外的树叶对风窃窃私语,过道里,灯火通明,分不清是在这里度过的多少个“白天”。

  “这会不会是最后一个白天…”他喃喃自语道。

“老天啊,你行行好吧......行行好吧……请让我们回去吧!请让所有的疼痛都让我一个人扛吧,请让我的维维……。”他苦苦哀求着。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上天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你难道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死场?你难道违背天命?”

“我知道啊…我知道啊…我怎么会不知道?”

“知道你还求我做什么?”它嘴里上发出一丝丝冷冷的笑着,轻蔑的眼神让他更加不安起来。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的维维……”

“让你的维维做什么?”

“让他疼痛少点吧,他是我亲爱的儿子,他才16岁,他还要上高中,还要上大学。求求你让他好起来吧,你让我给多少钱我都愿意。哪怕,...哪怕倾家荡产……哪怕不你拿我的命去……”他越说越激动,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从眼泪不会轻易流下,而他无声的泪是最后的控诉。控诉为什么灾难降临他的家庭,为什么病魔缠着他的儿子不肯松手。

“16岁又怎样,来我这里的人什么年龄的没有?每天这么多人来我这里,我怎么忙的过来听你们喋喋不休?”它不耐烦地看着眼前这个双手合十望着他的男人。

一想到这,一行老泪再次从男人脸上滑落了下来,上天好像无情的审判长,来不及让他悲伤,来不及他选择,来不及他想就将它的眼泪带走。

  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独自一人“躲”到这里,他不想让自己儿子看到这一幕,更不想陪伴他的女人看到这一幕。他轻轻地将窗户推了推,风声一阵盖过一阵,外面的风会吃人。呼呼的北风像一把亮蹭蹭的刀,一刀一刀刮着他的脸,脸上的皱纹被刮得皱皱巴巴。这个身高一米七的中年男人,完全忘了这种生疼,他的头发如同天空的鱼肚白一样白,他的臂膀被窗外的树枝压成弯形。他点燃的烟,也很快被风吹灭,他的心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处缺口,血液从里面飞溅了出来。他知道上天不愿意答应他的请求,他恨自己无用,不能替代他的儿子 去遭受这一切折磨。人生所有的苦难,都不抵不过一场病痛苦难来的突然。曾经幸福温馨的画面定格在他的脑海中,他的儿子是那样的懂事,学习从不用他操心,甚至每个晚上放学后来小吃点给父亲帮忙。在这一点上,他是相当满意,一直以来他为他的儿子感到骄傲。她又一想到陪伴自己的女人,如今也因为儿子的大病一下子瘦了不少,他就感到一阵阵自责。她的妻子远比她想象的冷静,坚强。如果没有她,他不知道会怎样。他只感觉到空气中都悬浮着一股浓浓的药水味,他的胃一阵翻腾,一阵又一阵。他不敢再往下想……


  他小心翼翼地又从身上发白的灰色皮衣里掏出一只打火机,轻轻地将它点上,他生怕它灭了。烟雾再次随着风一起飘啊飘啊,飘啊飘啊,突然,烟灭了,他蹲了下来,将头埋进深邃的臂膀里,雨水越下越大,很快,在他瘦弱的臂弯漫延,形成了一条深深河流,他仿佛感觉到他们乘坐上了一只小船,飘啊飘啊,飘向故乡,飘向远方……

        他再次,双腿跪地,双手合十,祈求上天放过他们一家。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儿子,把我儿子的病换我身上吧……”

    “我和你说过啦!说过啦!这绝对不可能啦!不可能啦!你有你的生,他有他的死!你有你的命,他有他的命。你还没到时候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死场啊!这点你不要忘了哩!这怎么可以违背?”它看着眼前这个伤心欲绝男人,不再忍心那般无情,它接着又说道“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脑转移,这很难办,不过我可以给它延迟几个月来我这里……”男人听了,连连向地上磕了几个响头,他脸上露出了一丝丝淡淡的笑,如同血残雪一样白。

    世间父亲的爱都是如此,即便没有华丽的言语,却也爱的比山还要重,世间母亲的爱,也比海要深。

 

        他实在太痛了,痛到忘了从他身旁经过的每个人们,痛到忘了自己跪了多久。实际上,人们也不曾留意他。在这里每个人步履匆匆,他(他)们仿佛都在搭一座桥,在生与死之间,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在相聚与告别之间。

          就在他准备站起来,给儿子去买早餐时。

    他感觉有一只熟悉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他缓缓站起来,他惯性地握着她的手,他知道是她。

  他回头一看,眼前的这个女人如今和他一样,和他一样憔悴,眼窝深深陷了下去,就好像是被石头压了下去。她瘦弱的身体在红色棉袄里是那么的宽大,风一次次穿透过她的红色棉袄,将他两的心紧紧拴在一起。

    “医生刚才找我谈过话了”女人温和的说道,雪白的肌肤在她脸上显得那样凄白,

  “医生怎么说,怎么说?”

“你别急,医生说咱们宝贝儿子颅内压太高了,要用甘露醇,他刚才还在找爸爸呢……”

“还有呢?还有嘛?”他焦急道…

“医生说咱儿子意志力非常顽强,不良情况也在渐渐好转,他说咱们儿子还有六个月……六个月…”

“6个月?6个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就上个月医生才告知他们,只有两个月……

他一把抱起眼前这个女人转了了好几个圈,他感觉到了上天的仁慈,感觉到了它无情背后的温情,他坚信他儿子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们的手握的越来越紧。她扶起颤颤巍巍的他,将他的眼泪擦了又擦。

就在这时,一位护士匆匆走了过来。

“3号病床家属,你们赶紧到病房去,病床前不能没有人。”语气中夹杂着丝丝责怪之意,但她也被眼前的一切所触动,眼眶里也泛起了一道光。

他连连应声道“好的,好的,这就去,这就去……”他紧紧牵着女人的手,往前走去,窗外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树叶也不动了,一道阳光从阴郁的云朵层跳进窗户,折射在长长过道里,折射在他们身上,冰凉的心也变得热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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