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海和她
一望无尽的海。
四月一个阴冷的早晨,沿着滨海步行街从东向西走,走过一棵又一棵的景观树。街道的一侧是数不尽的店铺,但因为太早的缘故,此时它们都关着门。我数了数,已经遇到的咖啡馆有三家,披萨店有一家,另有各种品牌的女装店、鞋店、运动服装专卖店各一家。很长很长的街道。很多很多的店铺。反复无穷,似乎永远不会到达尽头。只有偶尔出现的广告牌提醒着你距离的前移。偶尔。
一阵风吹动了躺在路边的易拉罐。我把它踢向远方,五秒后听到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一望无尽的海。
清晨的海不是蓝色的。在阴郁的天空下海水呈现出暗淡的暗色。一阵接着一阵的微弱的潮汐声仿佛某个熟睡者的鼻息。但那是怎样的熟睡者呢?是一位疲惫的妙龄少女,还是一位进入梦乡的长者?我全然无可知晓。正是那种不带有任何性别信息的熟睡声,才是海的声音。
易拉罐大概被我踢下了堤坝,滚到了什么地方。也许是滚进了一个垃圾堆。海边总是有很多很多的垃圾堆。它们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堤坝和沙滩的交界处,大概隔二十米就会看见一个。大大小小。花花绿绿。一个又一个的垃圾堆。里面的东西不胜枚举:旧烟盒、避孕套、无数的啤酒瓶和易拉罐,以及人们遗失的童年的梦想。
最后一盏路灯熄灭的时刻,我想起了叶子。她此时就距我几万公里的海的那一侧。从我这一侧出发,在地图上画一条长长的线,很快就能到达。那里应该也有同样的沙滩、防洪堤和沿河步道,或者没有这些而有一座灯塔。应该是有一座灯塔的。在漆黑又下着暴雨的晚上,灯塔的光指引着大大小小的渔船和闪电。
叶子和杰克逊结婚是在三年以前。大体上是在留学期间认识的。杰克逊人长得既高大又帅气,有着像布拉德·皮特那样的飘逸金发。他又是个运动好手,击剑打的无可挑剔,游泳也游的极其帅气。总之是女孩子一见倾心的那种类型。于是在某个夏日的午后,两个人走进了咖啡馆,又在某个夏日的午后,两个人又一起走进了摩托旅馆。所以自然而然的,在三年前的那个夏日的午后,他们就结婚了。
结婚之前,叶子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大体是追忆了一下曾经的往事,并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婚礼。但是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信在邮寄途中竟然被邮递公司弄丢了,以至我直到他们婚后很久以后跟叶子打电话时才知悉此事。那时他们正在夏威夷度假,丢弃着旧烟盒、避孕套、啤酒瓶和易拉罐。
之后,我也想方设法地去拜访过一次。虽然签证极其难办,请假也是费尽了心思,但那真的是不错的旅行。杰克逊和叶子热情接待了我。我们一起远足、登山、划船、冲浪,又在自家草坪上吃烧烤、喝啤酒。吃完喝完就把瓶子甩开,任凭自己躺在草地上。跟叶子也说了不少的话。她说婚后的生活十分幸福。只是在离别的时刻,我望着站在门口目送着我离去的杰克逊和叶子,总有一种难言的悲伤。但究竟是为何而悲伤呢?究竟是为何而悲伤呢?究竟是为何而悲伤呢……
这时,有几只海鸟掠过深沉的海平面,轻轻地叫了几声。意识到时,才发现旭日升起,已然满天朝霞。
不知怎么,从哪里里突然响起了鲍勃·迪伦的歌: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you call him a man?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fly,
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And how many times must a cannon ball fly,
before they're forever banned?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我觉得这歌唱的很好,然而海水已经涨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