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武林时代
武林二零八年,少林寺的空字辈弟子中出了个叫空调的少年,以二十五岁的年纪便阅尽藏经阁所藏武学,之后更是在一年内横扫武林各派高手,夺得了天下第一的美名。
从那之后,少林寺前架起了一座擂台,名曰“论道台”,迎接各派豪杰比武论道,擂台旁又设一布告榜,名曰“思齐榜”,排名天下英雄。
此后十年,空调未尝一败,少林寺的声望空前高涨,武林进入了少林时代。来少林寺学武的俗家弟子更是络绎不绝,少林方丈普贤大师听从空调的建议,高举“天下武学天下人学之”的武道宗旨,开放藏经阁,消除武林隔阂,更是联合各大门派掌门搜罗天下武学,合著《武道大藏》,拓印数万部,传遍武林。自此,武林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各大门派因为不能私藏独门武学而渐渐消湮,只剩下几家修习独门兵器的门派,峨眉因为只招女弟子的原因也得以延续。一家名为“达摩书院”的武学连锁机构异军突起,遍及武林。达摩书院其实是少林寺的分支,不过由于少林的一些清规戒律的阻碍,难以兼容不同的武学爱好者,于是想出了一个书院的主意,男女兼收,僧俗无忌——这里只是传授武功的地方。
少林时代的武者比试,需自报家门,请一名公证人。比试内容分为内力对拼——只拼内力,不出招式。招式拆解——只比招式,不用内力。综合比试——不限规则,点到为止。特定武功——选一门武功,比拼谁的理解更深,谁的熟练度更高。
少林时代持续百年有余,期间,武林风气正的出奇,再没有什么正派邪派的纷争,人与人之间虽然免不了勾心斗角,却都懂得分寸,鲜有重大伤残的较量,更别说闹出人命的大事。人命关天,这个词在少林时代终于得到了体现。
牛不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的地方,怎能少得了争名夺利。
截教,少林时代后新出的一个组织。他们由一群信奉“真武道”的年轻人所建,他们认为,武功就是用来杀人的,而不是用来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比着玩的。
说到截教,就不得不提一个人——牛不谢。
牛不谢并不是他的本名,他的本名叫什么大家也并不关心。
所有人都叫他牛不谢,他就是牛不谢,为什么还要问他本名呢?
牛不谢这个名字来自一场比武。牛不谢约了一个人比武,一场以命相搏的比武。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那个人刚好同意了牛不谢的约战。
牛不谢为什么喜欢跟人家以命相搏?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他牛不谢自然也不会嫌自己命长。可是他由不得自己,他在寻他的道,他的武学之道,那个无法形容,只能暂且以“道”名之的东西,经常在他的脑子里折磨他,他想摆脱它,又想看清它,他无处可躲,他无路可逃。
寻常的郊外,寻常的天气,不寻常的一场比试。
那个人的武功果然厉害,牛不谢自问功力不如。
在牛不谢第二次被打倒在地时,牛不谢第二次对那个人说不必留情。
“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较量,此时你不杀我,彼时我杀你时却不会留情。”
那人不屑一笑,
“还要继续吗?”
“我说了,不死不休!”
当牛不谢使出以命换命的招数时,千钧一发之际,那人还是笑着大喊:
“停,停,停!我认输,你牛!”
那人收剑停手,牛不谢手中的剑却没停,或者说停的晚了点,还停错了地方,他的剑停在了那人的胸口中了。
“不谢!”
牛不谢轻声在那人耳侧低喃,声音凌冽,似是将一切都冻结了,只有那鲜红色的血液,像是破裂的水管里的水,从剑身的血槽里流出,把这两个字浇铸成铁印,印在了公众人脑海里,也印上了牛不谢的余生。
那个公证人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不幸事件,厉声呵斥:
“你疯了吗?他都认输了!”
“我说过,不死不休!”
自此,牛不谢便成了他,他便成了牛不谢。
消零派
消零派也是少林时代后新出的一个门派,消零派掌门任真,人称任我行,她并没有开宗立派,亦没有收徒授艺,她只喜欢一个人浪迹江湖,当然,她很热心,乐善好施,助人无数。她有一门自创武功——无中生有,有还化无,神秘莫测,江湖人称——“消零大法”。消零派是许多慕名而来的人共同建立的,他们尊任真为消零派掌门(虽然任掌门并没有来过几次),消零派的门徒大都有一定的武学根底,他们来并不是为了学习武功,恰恰相反,他们聚在一起研究武功,开发新武学。
决战“论道台”
在牛不谢横扫了“思齐榜”前十名的武林高手后,任掌门主动约牛不谢于少林“论道台”一决高下。
那日,少林再一次成为武林焦点。
那日,是少林时代武林中难得的一场盛事。
“我的规矩,刀剑无眼,生死有命,希望你收起你那不必要的仁慈。”牛不谢在决战前对任掌门说。
“多谢提醒,我也有我的规矩,我比较任性,就是不喜欢规矩。”任掌门一脸戏谑。
牛不谢再没说话,他已无需多言,因为心慈手软,不忍痛下杀手,最后死在他剑下的“思齐榜”高手不在少数。他相信,既然任掌门主动约战,就已经想通了这点。他甚至有点懊恼,自己竟然会多嘴提醒。
牛不谢追寻自己的武道多年,武林人士虽然一直诋毁他练武不练德,但也无法深究,毕竟所有的对决牛不谢都是征得对手同意,立下生死状的。
但是这次他却很心乱,他看到任掌门就想到第一个死在他剑下的人。一样的天真无邪,一样的将生死之战视为儿戏。他知道决战前心态很重要,以前他的心从未有过波动,以前他的心里只有武道。可是自从他打败了所有“思齐榜”高手后,他第一次迷茫了。
真正的武术是杀人技!那么,武道的巅峰是什么?杀光天下人?多么荒谬!
牛不谢敛住心神,紧盯着任掌门,他想,至少此刻他是幸福的,因为他不需要想着那个虚无缥缈的“道”,他只需要打败眼前的人,或者,被眼前的人打败。当然,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敌不动,我不动。
牛不谢和任掌门对峙了一刻钟的功夫,谁也没有先出招的意思。牛不谢知道,高手间的对决往往不是先发制人,先出招,就意味着先露出破绽。但牛不谢已不愿再等。牛不谢脚下使出凌波微步,手上用出独孤九剑,绕着任掌门游斗,避免露出破绽。
对于一个并不想进攻的人来说,没有破绽,就意味着都是破绽。任掌门使出消零大法,任何攻击在她面前,都被轻易消于无形。
牛不谢突然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挑战自己了,她的武功简直就是最强的盾,她也许不会赢,但永远不会败。
这场巅峰对决竟然变成了一场耐力比拼,真是想想都要笑出声来。台下人山人海的武林豪杰齐声喝彩,为任掌门的机智呐喊助威。
牛不谢越攻越急,越攻越猛,他早就懂得耐力也是生死对决的关键一环,他对自己的耐力很有信心。
但是他还是败在了消零派掌门的手下。
消零大法是融合了太极剑法,吸星大法,斗转星移等多门武林绝技的神妙功法,遇强则强,对敌时于无形中偷敌内力,反弹攻击,真可谓持久战的无敌功法。
任掌门震碎了牛不谢的奇经八脉,她并没有杀他。但废了一个武者的功力何尝不是杀了他。
“你从来不给失败的人一次机会,因为你的对手会成长,你害怕这种成长,所以你要扼杀他们,同样,也扼杀自己的成长。但我不害怕,我喜欢看到成长。”这是战后任掌门对躺在地上,如同烂泥的牛不谢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说完,她便在众消零派门徒的拥簇下离开了少林。
第二次决战
“师父,那个牛不谢在大门口呆了快半个月了,期间他也只是每天向我们讨些硬馒头炊饼,每天早上去镇东头的水井边灌满一大葫芦水,然后就在那打坐。看样子,您要是不跟他比一场,他是不会走了。”一个身着绿色罗裙,头系绿色丝带,脚踏绿色绣花鞋的姑娘对任掌门说。
“仅仅三年的时间,他不但在“截教”门徒的帮助下修复了经脉,看样子武功又精进不少。”
“师父,您当初怎么不杀了他,真是块牛皮糖一样的人,怎么都赶不走。”绿衣姑娘一脸愠怒。
“既然如此,我就去见见他吧。”
消零派门外。
任掌门立于门下,牛不谢坐于门前石阶下。
“你终于肯出来了,我要挑战你,不死不休。”这是牛不谢站起身来讲的第一句话。
“你还是一点没变。”
“不,我变了,我懂得感恩了,我要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与你一决生死的机会。”
“你一向都是杀了人家来当做谢礼吗?”
“当然不,我的谢礼一向二选一,你的命或者我的命!”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留给你的。”
“没错,那个我已经死了,如今是新生的我,一个成长了的我!这条命,是一个重新懂得珍惜生命的人的命,绝对更加宝贵。”
“那我要感谢你这么贵重的谢礼了。”
“不谢。”
“三日后午时三刻,镇西边演武场,我来取你的谢礼。”
“好,痛快!”
三日后。镇西演武场。
暮春三月,柳絮漫天,恰似飞雪。
任真与牛不谢就伫立在这场飞雪之中。
“你竟然没有一点内力!”任真说。
“没有内力对战你也许正是优势。”牛不谢笑道。
“呵呵,没有内力是优势!”任真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她有时甚至觉得他是在特意寻死,他可不是一直在寻死吗!
牛不谢又败了,这次他甚至没有出手的机会。
任掌门只是一招狮子吼,便震得牛不谢七窍流血。她还是没有杀死他。
她从不扼杀成长。
牛不谢感觉到自己的奇经八脉再一次被震碎了,他再一次如同烂泥的躺在了地上,三年前的种种又浮现在了他眼前,他幻灯片一样的一生亦在眼前飞速翻动。武道的终点是什么?自身的灭亡吗?
“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不喜欢杀人。”
“哈哈,哈哈哈哈!我还算是人吗?”
“或许你不是,但是没办法,我觉得你是。”说完,任掌门便飘身离去,消失于茫茫飞雪中。
“又是这么半死不活的活了下来。”牛不谢苦笑着,“但至少,我还活着。”
活着,才能追求武道,活着,才能寻找终点!
即使没有终点。
西河堤畔,草长莺飞,细柳扶风。
任掌门和绿衣弟子漫步在岸边。
“掌门你也太好心了吧,那样的人你怎么又放了他。”
“他一生在死亡边缘追求武道极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错了,但是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向来随心。”
“追随内心真的那么重要吗?甚至不论对错?”
任掌门慈爱的对着弟子一笑,“所向由心,对错由人,慢慢体悟你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