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学校的大门正对着操场,几排杨树把操场围在中间,圈出一块长方形的空地。东风一吹,杨树就长出鹅黄的嫩叶,挂在软软的叶柄上,款款地摇着。一夜间,蔚蓝的天空把颜料全部都泼洒在了枝头,叶片摇着铃铛,馨香的味道飘散开来。风更大些,千万只手一起拍起来,哗哗作响。
下了课,大家跑到树荫下玩。有的同学用枯枝在地上画出横六道、竖六道的棋盘,玩一种叫“大方”的游戏。一盘棋还没有下完,上课铃就响了。两个人站起来,弓着腰,盯着棋盘,谁也不想先离开。
铃声更加急促地响起来。往四周一看,操场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了。摞下棋子,慌里慌张往教室赶,边跑边争执着谁占优势,彼此不服气,约好下个课间再比输赢。
上体育课时,大家排成两队玩接力跑。学生把衣服系两棵最直最粗的树上,作为折返点。老师吹一声口哨,两个选手撒开脚丫就往前冲。狂风吹起来尘土,腾在半空里。谁都不放慢速度,偏过头,眯起眼睛,继续往前跑。
路人推着架子车,啧啧地赞叹道:“这个小孩跑的真快,谁家的?”跑步的人听到有人夸,憋着劲,跑得更快了。我们跑回去了,他把架子车推到沟里去了。
春天过去,夏天过去,秋天又来了。
放学后,我们常到树林里玩一阵子再回家。把满地的黄叶拢到一块儿,抱到林间的洼地里,铺完了,一个一个往里面跳,你挤我,我挤你。玩够了,索性躺下来,头枕着洼地的边沿,悠悠地翘起二郎腿。
天空像无尽的汪洋倒扣着一般,枝头上飘摇的黄叶,像一条条奇异的鱼。偶尔有一条打着旋飞奔而来。刚眨了下眼睛,就找不见了。翻身去找时,它正躺在地上翕动着呢!捏着它挡在眼前看西落的太阳,金色的光芒透射过来,叶脉清晰可见。我突然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大块东西,好多年以后,我始知道有个词语已经提前塞进了我的心里。
此后许多年里,我不断地在异乡看到杨树。
有一年深冬回家,看着列车窗外火似的杨叶在风中瑟瑟发抖。
有一年夏天将尽,我又要远行,车至湖北境内,看到杨树挂着破败的叶子,不断地闪过。我在心里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下次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