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回到了故乡,阔别十几年的地方。
弟弟把车快开到老宅门口我也没找到哪栋房子是自己家。因为修路,最前面的一排房子全都拆了,盖在第二排自家的房子也快拆了,许多人家都搬到了村里新盖的楼房去了。屋后的万年青倒长的不错,透着生气,旧时水泥厂的排水沟早已干涸,掩盖在荒草丛里,依稀可辨当年用水泥修的水沟两侧。这个小水沟对我们似乎不太友好,我曾冬天在水沟旁蹦着玩,一脚跌到水沟里,打湿了衣服,哆哆嗦嗦地回家挨骂。弟弟曾在水沟旁拿石头砸水玩,掉到沟里磕到了脑门,缝了好几针。
踏过一段泥巴路,我站在家门口,抬头,对联是新的,按照惯例,每年父亲会回老宅贴对联,十几年来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但斑驳的朱漆在告诉来者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推开院门,满地枯叶堆积,院里不知何时生出几株杂树,昔日深秋怒放的菊花不见了踪影,压水井也锈迹斑斑。透过破了洞的窗纱,屋里的家具蒙了厚厚的灰尘,步入我的房间,这个我小学初中高中的卧室,除了几块床板和衣柜,已经没有像样的家具了,这里曾有父亲亲手手书可怜天下父母心的寄语,有母亲夜晚送来的水果,有我伏在案旁写作业的身影,有我折星星编手链时的专注,有我少女时期所有的幻想和喜怒哀乐。但现在它们都尘封于此,只有亲临此境才会忆起。
我们在院子里略略站一站,便出门去了。走了大概不到100米,弟弟指给我看,这是咱家当年的厂房。我当即表示不相信,因为我记得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才能到厂房的不是吗?弟弟说那时我们年幼,步子迈的小,所以记忆中觉得这段路很长。是啊,当年最怕走的长长夜路,如今两三步就到了。
又走了一段,弟弟说这条路往里走就到奶奶家了,哦,奶奶家,我曾在那里度过了小学最初的几年。那时一放学,我就搬着一个大椅子和一个小椅子趴在院子里写作业,不写完绝不吃饭,写完立即撒丫出去玩。我望向那条路,仿佛能看到大夏天奶奶站在家门口大声喊我回去吃刚出锅的花卷。彼时父母和弟弟还在租房子住,直到父亲26岁那年盖了我家的房子,我才搬去和父母同住。父亲26岁就盖了一大片房子许是父母最骄傲的事了,后来每当我和弟弟做了不成器的事,母亲总要说一说这事,再说说像我们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老宅说是父母一砖一瓦盖起来的丝毫不夸张,彼时从山上运石料下来的大卡车呼啸而过,总有个别大石块从车上颠落,父亲便将这些石块攒起来,后来都用来打地基了。
再往上走来便是近年来新建的地质公园。规划的很好,颇有自然风景区的规模了。年幼时,村里人可真是靠山吃山,石料开采厂一个接一个,山被炸出来一个大缺口,山养育了水泥厂,石灰厂,大理石厂,碎石机厂等多个工厂。我们村俨然成了工业重镇。我上午放学时常常能听到火药炸山的声音,我不懂家里为啥每天都有厚厚的一层灰,原来都是各种工厂和大卡车带来的粉尘。这些年国家提倡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石料早都不让开采了。站在山顶,凭栏远眺,新规划的新农村五层小楼在阳光下透着喜庆,旧村的房子一簇一簇地透着萧条。
到底是我们抛弃了故乡?还是故乡不再接纳我们?其实都不是,是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每一个人向前,向前,等再回首时,发现自己已经回不去故乡了,自己与故乡是那么的格格不入。我惋惜自己痛失故乡,失去童年与少年时期的见证者,失去一个归属感。又欣慰于一个更现代化更舒适的地方正在出现。它将成为另一批人的故乡,却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