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河,滚滚向前。很多熟悉的物件落入其中,马上随水而去,再难相见。
比如田间的树。你曾在劳作后在其中的一棵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多次看到它在你面前出现,你可以接受刻下的字变浅,但接受不了它的突然消失。之前可以为你纳风遮阳的那排树突然下落不明,连同你刻下的字,你会觉得心里的某部分被狠狠刺了一下,会对课本中学到的“怅然若失”这个词有了更深一步的理解。
家中的大金鹿自行车,刚买进时可是全家的“宝贝”,那时可是结婚的“三大件”之一。可惜到了我们上学的时候,兴起了小型自行车热。小型自行车更加轻巧,颜色绚丽、造型各异,比长相严肃的大金鹿自行车更讨人喜欢,它一出现马上就抢走了大金鹿自行车的风头,慢慢地家家都购进了新的自行车,大金鹿被锁进了放杂物的地方,渐渐在我们面前消失。
至于家里的缝纫机也是这样。姐姐刚工作不久,就用刚到手的工资买了一台。母亲在缝纫机上盖了一块布,用的时候才把布拿下来。用脚踩着下面的踏板,一只手拉着布或衣服,一只手滑动转轮,缝纫机的针头就会缝下一条细密的线,既方便又好看。四婶专门学过做衣服,她用缝纫机最为娴熟,缝纫机在她手下如同有了生命一样,与她配合默契。随着收入的增加,人们开始习惯于买衣服成品,缝纫机用到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最终在我们的生活中消失。
另外一些事物的消失,在庞杂的乡村有重要意义。比如黄米种植的消失,我们那把黄米叫做“蜀黍(音)”,“蜀黍(音)”结粒时挂在枝头,一束一束的像绿色的笤帚。果实和小米相像,颜色更黄一些,平时吃的不多,主要用来做年糕。我们村的黄米远近有名,挑出去卖,只要打着我们村的名号很快就会卖得一干二净。或是水土的原因,我们村种出来的黄米,做出来的年糕更为香甜,也更黏乎。地里黄米的消失也是有过程的,一开始只是家家户户非常默契地减少了黄米的种植面积,直到某一天突然发现村里竟然一块“蜀黍(音)”地也没有了,人们才不得不承认曾经在四乡出名的“蜀黍(音)”在这片土地上消声匿迹了。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过去乡村一直固守的一些习惯,原来临近过年时,家家户户都是自己蒸年糕的。
“蜀黍(音)”这种曾深深嵌入我们生活的作物,最终从我们身边消逝,只留下一声感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乡村的鸡鸣、鹅叫变得稀疏起来。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养家禽,养鸡的最多,还有养“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鹅的,我们家不知为什么养鸡老是养不好,迫不得已就养了一群鸭。原来的天是被公鸡叫醒的,冬日早晨天还未亮,孩子在床上睡的正香,然后听到窗外的鸡鸣声声传来,孩子就知道该起床上学了。屋顶开始升起炊烟,天也慢慢亮了起来。而现在,已很少听到鸡鸣,虽然天照常亮、人照常醒,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乡村,渐渐消失的还有蝈蝈的叫声、牛哞、鸟啼,还有地排车、耕犁、脱粒机等物件,它们有的被别的东西取代,有的就这样消失不见。那些原本充斥于日常生活中已经成为生活一部分的事物,悄无声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熟悉的乡村正慢慢发生改变。
即使很多物件去向不明,但我的故乡依旧是我的故乡,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土地,始终难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