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 窗 缘
徐 霞
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那么,同窗共读要修多少年?我问佛,佛不语,我问同学,同学笑。
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再到大学,会遇到很多同学,“同学”这个概念显得很平常,大多数人可能不会思考这个问题。但是,我思考了,并且很深入地思考了。
我没上过幼儿园直接上小学,从小学到中学,我的成绩一向优秀,深得老师喜爱,因此,我非常喜欢上学,学校简直就是我的天堂。但是,在学校里,我又非常害怕同学。
小学和初中阶段,我最怕的事情是填表,因为填表就要填家庭出身。每当填表之时,同学们习惯性地围拢在我的桌边,看着我写上家庭成份,然后窃窃私语。如果我不写,或者用书本遮住表格,同学就起哄,指责我妄想隐瞒家庭出身。这一刻,我感到羞辱,而平时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同学却显现出极大的优越感;这一刻,我感到自卑,而成绩一向较差的同学却找回了自尊。
“家庭出身不好”成为我卸不掉的沉重包袱,让我从小学一直背到初中毕业。也正因为这个沉重包袱的压迫,我一直感到很孤独,为了摆脱孤独,我拼命地读书,学业成绩自然很好。但学业成绩优异并不能掩盖我出身不好这个污点,大队党支部经过会议研究郑重决定,让一个出身贫农的同学取代我去城里上高中。
通过正常渠道上高中的权利被剥夺后,我意外地成了铁路中学的学生,从农村附设初中班到铁路职工子弟学校,我感到了鲤鱼跳龙门的喜悦。但好景不常,很快我就发现了我的与众不同,两年附设初中班所学的知识和三年正规中学所学的知识有天壤之别,我一向引以为荣的学习成绩一下子变得羞以见人。我一介村姑,与铁路职工子女为伍,简直就是一个另类,就像一只丑小鸭混进了天鹅群,我的寒酸土气正好衬托了同学们的光鲜华丽,我的老实傻气正好衬托了同学们的聪明伶俐。我依然害怕同学,我怕同学问我家在哪里?怕同学们学我的口音,因为城乡差别造成了我和同学的巨大悬殊,这悬殊是我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依然孤独,为了摆脱孤独,我只能拼命读书,一个学期后,我的学习成绩从倒数第一跃居前茅,深得老师宠爱,一度成为学校的名人,老师动员我加入共青团。我热血沸腾,迅速递交了入团申请,可是,同学的意见也很快反映到校团委,他们说我刻苦学习是为了脱离农村、跳出农门,入团动机不纯。
我陷入了深深的迷惘。当时,国家刚刚恢复高考制度,参加高考上大学,成为我们这一代人的梦想,成为天下父母的殷切期盼。同样是对理想的追逐,为什么放到我这里就错了呢?老师常说,知识改变命运。同样是对知识的追求,同样为改变命运,为什么会因为生存境遇的不同而不同呢?为什么从农村走向城市的道路如此艰难?想想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我没有权力自怨自艾,唯有心无旁鹜、背水一战。从此,我独自守望我的理想,追逐我的未来,拒绝与同学交往,甚至拒绝照毕业相。
踏过成长的年轮,我完成了一个村姑向公务员的华丽转身。三年后,我带薪到省城上大学,尽管同学们来自各行各业,有着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职位,但并不影响我拥有了与同学们一样的微笑,拥有了与同学们平等对话的权利,我的心态渐渐走上了正常的轨道。
几度沉浮,经历了数不清的风霜雨雪,超越了许许多多的是非恩怨,也超了曾经的傲慢与偏见。我终于明白,比起生活的滋味来,同学之间的那点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回首曾经的学生生活,一切的怨愤不平均付诸流水而了无痕迹,剩下的是对同学善良与友好的美好回忆。当学校实行推荐选拔上高中时,全班同学义无反顾地投我的票;当我不慎弄丢了饭菜票又不敢回家要钱时,是走读的同学请我到家里吃饭帮我渡过难关;当我改了姓名拒绝参加同学聚会时,是同学们不厌其烦到处打听我的下落;当我身陷困境,是同学们的关心温暖着我……
细数同窗情谊,我猛然顿悟,同窗共读也是缘分。虽然我不知道要修行多少年才得以同窗共读,但我相信,要有缘才能相聚成为同学。正因为有缘,我这个村姑才会成为铁路职工子女的同学;正因为有缘,家庭出身不同的人才会走进同一间课堂;正因为有缘,各行各业的人才会聚在一起成为同班同学。
因为有缘才能相聚,那么不管我们是同学也好,是同事也罢,珍惜缘分、和谐相处、友好共事,才是我们有生之年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