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房,一代人

在我们村子里,祖祖辈辈都有这样一个习俗,父亲在儿子结婚之前要为儿子盖一座房,有钱人盖好一点的房,没钱人就盖一般的房,这座房也算是自己在人世混一辈子的一个成果。80年代,爷爷为父亲和小爸盖了一院屋子,那时候的房都是土墙,石棉瓦。屋子里面有三间厢房,爷爷奶奶一间,小爸一间,我父亲一间。也就是在这个院子里,父亲和小爸各自结了婚,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
人说,穷,穷不过三代。富,富不过三代。想当年,爷爷的爷爷以卖豆腐脑为生,家里的光景在方圆几十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然而,爷爷的爸爸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患上病,到四十几岁的时候便离开人世,家里的光景再也没有好过,到爷爷这一代,更是江河日下,92年父母结婚的时候办宴席都是在过年我们家待客的那一天办的,因为这样可以省出来待客的钱。
父亲是一个在建筑队上干活的普普通通的农民,母亲常年操场家务。哥哥比我大两岁,不知道小时候几岁,爷爷和爸爸分了家(只是分开吃饭,经济独立了,但是还是在那个院子),我们四个人只有爸爸一个人有地,那几年,国家征收粮食,每年粮食不够吃。父亲一天揽活7块钱,一年赚的钱刚能够我们一家人吃穿,尽管吃的粗茶淡饭,但是父母从来没有让我们饿过肚子。每年过年,也会给我们买新衣服穿。
上小学的时候父亲揽活工价大了,国家也不征粮了,但是赚的钱还得给我和哥哥交报名费,书本费。我们村里的学校全是聘请的民办教师,教学质量不太好,父亲怕耽搁我们,刚开始就把我们放到县上的学校,那个时候,报名费在村里大概二,三十块钱,但是在县上的学校大概得一百多呢,每天中午还得在学校吃饭。一学期下来一个人得四百多,两个人得七八百块钱。所以一年下来家里还是没有什么积蓄。
上了初中之后,村里的人条件都好了起来,很多人外出打工赚钱,父亲这一代的人开始有人给他们家盖房子了,房子再不是土墙,石棉瓦,土地面了,而是,砖墙,楼板,和水泥地面,房子的地面都是白瓷片。如果谁家盖了房,在村里面会有相当长的时间受到村里人的赞扬。
“啊,那谁谁谁,这几年都是万元户了”
“万元户都不行,盖这么个房得七,八万呢”。
“唉,这人还是本事大,哪挣那么多钱呢”
可是,我家的光景还是和以前一样,平平淡淡,但是我和哥哥买书,吃饭,父母从来都没有少给我和哥哥一分钱,相反,有时会怕我们不够吃多给我们一些。等我上初二的时候,晚上一个炕上睡不下,我哥哥只能睡到小爸房子(小爸因为在北京打工好多年在我们县上买了房子)。
高中那三年,父母已经慢慢上了年纪,白发也越来越多,皱纹已经非常明显。村里涌起了盖房的热潮,和父亲年龄相仿的人家家都盖了房子,父亲因为要供我和哥哥读书,还是没有盖房,母亲是一个心比较急的人,总是想着我们什么时候能盖房,但是她知道,他们还要供我们读书,暂时是盖不了房子,我就告诉母亲说,“那谁家谁家的人,那娃上初中就不念书了,那娃挣钱着呢,肯定能盖起房子,你和我爸供两个娃念书呢,先不要想盖房了,等我和我哥赚钱了,再给咱盖房子。”
我和哥哥上大学这几年,哥哥在北京,我在西安。父亲还是揽活赚钱,我和哥哥花的钱越来越多。但是,我们的钱父母从来都没有给少过,每次打电话,母亲都会问我还有生活费么,没有了,让父亲第二天给我打,回家时母亲都会偷偷给我书包塞几百块钱,因为她知道,给我我不要。
前两年,哥哥大学毕业了,这两年,父亲供我一个,过年回家的时候,母亲说,开年就盖房,听到这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开心,但更多的是感动,感恩,原来如果不供我读书,父母也能和村里人一样,给我们盖房子,父母赚的钱全部给了我们,用汗水和人生换来的东西全给了我们。
这次回家,看到新房盖的已经基本完成了,父亲每次站在新房门口都会很认真的看门上面的四个字“天道酬勤”,我知道,父亲盖房子也是为了我们以后能住的好一点,一切也都是为了我们,也算是完了自己一辈子的一个心愿。这一座房,凝聚了父母多少的心血,是父母期盼了多少个日夜的王国!母亲不停的用扫帚扫门前和院子里的土,擦瓷片上的灰尘,我看得出来,她爱惜我们这个新家里的一切。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把汗水一双手,点亮我前进的灯。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们变老了,我愿用我一生换你们岁月长留。感恩,尽孝。明年的清明节,我不知道在那里,但是我的心永远在家里,在你们的身边,我会常回家看看,我会竭尽我所能,把最好的带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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