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军师御不逢求见。”
通报的下属头压地很低,石室中火把带来的光忽明忽暗。
“带他到茶亭吧,吾随后便到。”
隐晦的石室深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话语稳重有力,一点也没有一般女子该有的娇媚,反而给人沉稳安全的感觉。
下属领命离去,女人开始准备,要去见自己的军师了。
“御不逢,你与我三年未见,这一回你能给吾带来什么惊喜呢。”
茶亭。
一白衣男子正在对弈。
他手中的白子已经在棋笥中拿起放下不下十次了,如今依旧是眉头紧皱,对手中白棋的去向仍是摇摆不定。
“独自下棋还能下得这般认真,军师果然是做事严谨,一丝不苟,连往日用来消磨时光的对弈游戏都变得充满争斗。”
“军师御不逢参见主公。”
御不逢果断起身行礼,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白棋,转而拿起桌子上的折扇,恢复了往日处变不惊,坦然自诺的模样。即便面前的主公脱下战袍,穿上了压在箱底多年的女装,打扮的雍容华贵,他的眼里依旧平静。
“军师见吾这番模样似乎毫不惊讶。”
“主公天生丽质,又聪慧过人,要是属下刚才心有动荡,恐怕这军师的位置坐的便不舒坦了。”
“呵呵,军师说笑了。”
主公缓步向前,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着眼于棋盘上的局势,右手执起棋笥中的黑子,少顷又缓缓放下:“这棋局早已有了胜负。黑子破绽百出,已快成死局,这般简单的棋局,方才怎能愁得你无处落子。”
御不逢折扇一开,也坐了下来:“主公莫要见怪,方才属下是在想如何布棋才能放白棋生路,但是还要维持黑棋的胜况。”
主公轻笑一声,挥手示意,身边侍奉的丫鬟动作熟练地撤走了棋盘又摆好了茶具。
“看来这几年军师换口味了,比较喜欢打持久战,而且变贪婪了,想为自己谋利还要让敌人心怀感激。不过这种棋可不好下,搞不好满盘皆输,众叛亲离,到头来两面为敌。”
“主公……”
“忆笙,叫我忆笙。”
忆笙动作娴熟地开始泡茶,汤壶,置茶,温杯,游刃有余。手指虽不像平常女子般纤弱柔软,但是独特的清爽有力,刚柔并济。使她在泡茶时动作更具有魅力。
御不逢顿了顿,没有接话,转而回答她上一个问题:“棋子黑白,不分敌我。万物阴阳,乃为互生。没有白便无法得证何为黑。所以棋盘之上围敌乃是围己,纵敌亦是自生。”
忆笙没有说话,将泡好的茶递给御不逢。御不逢放下折扇,双手接过茶杯,稳稳地品了一口。
“如何。”
忆笙问道。
“好茶。”
“还有呢。”
“杯子成色极好。”
“……还有呢。”
“主公想让我回答什么?”
两人陷入沉默。御不逢品完茶,轻轻将杯子放下。茶亭四周被好看的灌木和柳树环绕,不远处还有一座小石桥,流水声可以传到这里。感觉像是回到了以前,那时军师叫主公笙儿,还温柔地为她梳头。树上喜鹊吵闹的厉害,让人无奈。
忆笙品完茶,又收拾好茶具,端坐在那里。她坐的很直很有精神,自幼习武的她腰杆和军人一般硬,整个人都给人一种自信沉稳,刚毅又温柔地感觉。
“军师一路行来,可有觉得我这东州有何变化。”
“属下入城时发现如今东州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相比于三年前街上行人都往来匆匆,自顾自暇。可谓是天差地别。由此可见,自主公上位以来一心为民深得人心呐。”
忆笙笑了笑说:“不敢当,吾也只是继承了家父的意志,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而已。倒是军师你,不知当初家父交予你的任务完成地怎么样了。”
御不逢正色道:“承蒙前任主公厚爱,属下自当年领命离去便开始游历四方,调查魔族之事。如今不辱使命,已取得成果,还请主公亲自验查。”
“讲。”
“是。”御不逢精神一振,飞快地理了理思绪,开始讲:“当年我离开东州划船南下,到达湘宜,发现此地已不复当年繁华之态,庄稼无人收,酒水没人卖,甚至有人不慎将银两遗失到路旁也没人去拾。我敲开一百姓家的门,再三说明自己是从东州而来,才答应我借宿一晚。我向他们询问才得知,此状况是源于七天前一曾有大批军队打湘宜经过,具居民描述,他们各个身强体壮,兵器黝黑发亮,全身都罩在黑色风衣当中,看不清面容。他们来到湘宜不曾下马,直接南门进北门出,整个军队被奇怪恐怖的声音围绕,似是厉鬼妖魔般哭号,让人闻之毛骨悚然,胆颤不已。居民们紧锁门窗,熬到第二天开门一看,外面花草树木尽数枯死,还有流浪的乞丐老翁们都暴尸街头,死状凄惨,全身发黑。”
“居民们从此就不敢出门,湘宜人人自危。”
忆笙插嘴,总结道。
御不逢点头道:“是,在我到达那里时已经是他们离开的第七天了,无论如何都是追不到了。何况按照居民所说,军队是从南向北前进,若他们的目的在北方,为何我一路南下从未见过也未听过这支部队的存在,东州和湘宜之间隔着不大不小十几个村落,还有绵延三百里的山水之地,其中来往商人僧侣吟游诗人很多,但是没有任何消息。”
忆笙坐地笔直,专注地听着,眼睛有时候动一下,却是一眨不眨,听到这又开口道:“吾坐镇的这三年来也从未听说过这么离奇的一支部队。”
“而且由于湘宜的百姓受到惊吓,都未曾出门,有传言想要逃出此地的人都死掉了,都是全身发黑。死状奇惨。所以没有人再出去过,消息也就因此没有传出去。”
“这么说,是有人要阻止消息泄露。但是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恐吓湘宜居民呢。”
“我当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修整了两天后再次南下,一路无事,最终到达了海南,我在那里待了半月有余,发现那里的人们都开始信奉一个宗教。”
“什么。”
“还真教。”御不逢停了停接着说:“此教的信奉大多与佛法别无二致,但是删除了比较难理解的真言,还真教很贴近民心,而且教徒们每五天就接受一批民众的许愿,无偿下山去最大限度地为他们完成心愿,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还真教的影响势力开始迅速扩张。”
忆笙皱眉,右手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还真教,用这么庸俗的手法,抓住人性弱点,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到底是想搞什么名堂。”
御不逢接着说:“而且实际上它起到的正面效果要比负面影响明显,这里的人变得更加和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整个都是完美的令人害怕。”
“难道,这就是魔族在搞鬼?”忆笙发出疑问。
“事情还没结束。”御不逢接着说:“我在南方眼看再调查不到什么了,就开始向北回访,途中经过湘宜,发现此地已无人烟,荒废许久,居民都不见踪影,看现场好似经历过劫难。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无从考证,问吟游诗人也都是猜测,各有各的说辞,在此我就不多作说明了。回到东州时,东州城门紧闭,盘查严格,流浪的人以及吟游诗人都不得入内,我为了尽早将事情调查清楚,便连夜启程,向北而去。”
“当时北方发生战事,野狐一族筹划多年的侵略战争危及南方各地,吾为了保住东州,并没有让北方逃来的难民入城,怕有卧底混入城中,对我们不利。何况东州不是一般地界,里面镇守的东西不能有丝毫损伤。所以吾支援难民衣物粮食和药物,让他们继续南下了。”
忆笙解释道。
“主公的判断很正确,野狐人生来阴险狡诈,又好战。不是好对付的主。”御不逢附和道,然后回归正题:“但我往北走到三里峡坡时便不得不停下了。”
“怎么,野狐人攻下来了?”
“不,三里峡坡,塌了。”
“什么?”忆笙一拍桌子,差点站了起来:“这是北方野狐通往南边的唯一路途,三里峡坡其实就是人工修筑的一条横跨千米之深的峡谷上的石桥路。如今桥塌了,那南北就断绝了往来,更不用说野狐挥师南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当时也疑惑,后来在那里调查,我才发现,那里有人在夜晚听到过一种声音,就是我在湘宜时他们说的那恐怖的妖魔的声音。”
“所以说,那支军队还是从南方不远千里到了北方野狐的地盘了?”忆笙面容越发沉静,说话也越来越沉,她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
“那炸桥的有可能就是野狐族。”
“不错。”御不逢折扇一和,“野狐族炸桥很有可能是发现这支军队很难缠,军队行踪隐秘而且实力强劲,又不确定会不会还有后续部队,所以毅然放弃侵略战争,自己炸毁桥梁以求自保。”
“然后呢。你还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情报。”忆笙问。
“还有最后一条,我得到这个情报后片刻都没有停留,立马就回到了东州。”御不逢说道:“野狐族那边没有任何动静,连鸟都没飞过来一只……”
忆笙腾地站了起来,裙子一捞大步向茶亭外走去,身后跟着的军师抬起羽扇遮住自己的半边脸。
“来人,马上飞鸽传书各领地的元帅前来见我,说有紧急军情,另外再遣信使八百里加急将这消息再送一遍。军师你即刻与吾一起到堂中议事。还有,你别笑了,都什么时候了。”
军师收起扇子,开主公玩笑:“主公,再着急鸽子也就飞那么快,马也有脚程管着。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属下要禀告的事已全数讲完,所以说,主公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再去处理军情吧!”
前面着急火燎的忆笙突然站住身子,转过身来:“朱琰你听好,本将军是个女人,女人穿裙子是天经地义,今天吾就不换这套衣裙,看谁敢对吾品头论足。还有,东州是我的地盘,吾绝对不能让它出事,你必须帮忙,要不,吾怕自己应付不来……”
军师一愣随即行礼:“属下一定伴主公左右,为主公分忧。”
忆笙低头站了会儿,而后小声地说:“不习惯说属下就不要逼迫自己说了,听得怪变扭的……
还有,吾都说过了,叫吾忆笙。”
“嗯,我知道了,忆笙。”
米代有话要说:本故事中人名地名种族历史框架皆为虚构,请勿与正史相比较。大家看得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