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所城镇乡村都有自己的标志,就像一贴膏药,与周边混成一体,日头久了,不觉凹凸。
老人总在十字路口左沿,盲道边上,佝偻着全身,蜗在墙角。面前一亮褪完漆,掉光锈的三轮,车上罩着木箱,泛着土黄的暗漆,真面俩大字“車行”。木箱向外吐出一个个大小匣,横七竖八的各种钳,板,螺,帽以及各种自制工具井然其中。地上一盆水,一个打气筒。好事的总对好奇的传道“老人本有一子,就几年前,灌醉了酒,三更半夜的骑摩托车,撞路口电线杆,隔天人见时已挺直了。此后老人就在那块修车,风来雨往的没间断过……”
我骑车去时,老人正忙着卸后胎,边和修车的说着话。这人长得高,白,胖,净,说起话来,腮上的横肉上窜,挤的眼珠紧往后缩,“那有几个?够吃喝罢了!”老人边打气边说“啥话!俺庄西头一先生一月这数。”按下气筒伸出五根指头,那手上一道道风削的血口子,一处膏布缠着,已别渗血和机油染得血黑,渗的我头皮发麻。
白胖子乐了“有那事!人家退休那数,俺在职的不成。”老人在水里转着胎“你们当先生的都中,鸡鸭肉的,缺不着。上百的衣服,也不沭。隔三过五的还有周末,到年头,省不少。中!”“啊!要不买房还贷,也能剩个万八千的。大爷,瞅你70了!还干?”老人揭了鸭舌帽“你瞅这头发,前年还白着,今冬都掉了。过了今年,整75了。”“瞅您这劲头,挺壮实,能过百。”哈哈哈
“你瞅” 老人盯着水里往上冒的气泡,“你这俩缝……”,这时来一老奶奶给老人送饭,车上俩车把高的男小子,留一样的平头,穿一样的衣服,跳下车就喊“爷,要糖吃。”“啥?昨你姑来,不是刚买俩袋?还要!”另一个“俺要吃奶油巧克力的!”“吃你奶的嘴,烧啥包!”说完,老人又拾起手下活。俩小孩不约而同哭起来,转围圈的哭,眼泪没遮拦的浸滥脸上,老奶奶忙解围巾,边擦边劝“白(别)哭,白哭,天冷,凉脸。”孩子越发号开了,鼻涕,唾线满脸流,一口没喘匀,大口的咳起来,脸憋的忒紫。
老人气的直跺脚,倒没劝,打怀里摸出旧手帕,翻展开好几层,滚出一撮钱,一手找着,一手抽,俩五毛的,“没多,就这。”塞小孩手里。对老奶奶“还不走?领这讨命鬼做啥?咋不和他妈要?来这混,咱挣几?”老奶奶忙抡孩子上车,嘟囔“给别家花了?瞅那冤家样。”
老人继续做活,擦净胎上的手,自言自语“就俩孙了,有人就成,有人就成……”胖子忙劝慰“大爷,甭上火,腾多挣少的,不都为孩们!恼啥?这口子挺大呀!”老人从螺丝匣里取出一五南硬币,比划着,“这口子有俩钢蹦了,还是横口,不行就换新胎!?”“换胎?”白胖子略一沉默“倒不在手那三十,二十的,主要是这破车子没几天骑头了,不值当。您这手艺成,补了,准不撒,没问题。”老人爽朗的大笑“手头的活咱不说,公社那会,好几里地的马庄,都地跑咱这修车。街上跑的,没那辆不经咱手的。那咱就补,这卸开5毛,用大补钉1块。”白胖一愣,不自然的笑笑,“行,这有啥说的?”
技在无难事。三下五除二补上了。内胎塞外带里,后轮抬车架上,环环扣好,上螺丝,一圈一圈急忙的上不严,老人眯眼瞅,“这螺丝化丝了。”白胖子上前拧螺丝刀。“你看,我还哄你?换个吧,3毛。”“这还要钱?3毛2毛的值当要?”“你这话说的,要给螺母没啥,你瞅这一柞长的螺钉能白搭上?就不给你旧的……”“成,成。就几毛钱谁差啊!”笑着拉下脸来。
车子充满气,白胖捏出俩块钱,老人揣起来,翻手帕“这还没零的了。”白胖忙翻着口 袋,“一个,俩个,仨个,”递过三个1毛的,“给找五毛。”老人又翻了手帕“五毛也没了。” “你那匣里不是?”白胖立马上了句。老人笑笑,接了钢蹦,递过那个黑5毛。白胖夹了钱,放烟包里“这油,倒霉催的。”
“大爷,我这后胎撑不住气,给您添麻烦了。”我说。老人笑了,俯身摸胎“在这支架子,就为讨麻烦,这气不足?”“来前刚打了,过一夜,就上不了道了。”“那你这气眼太小,不一定治出来,打足气,吃顿饭工夫,瘪了,那才成。”“你给修吧,治不出来,再说。”“你这电动车,很难卸,治不出来,也得1块钱。”“成,没啥说的。”老人对好钳口,一鼓劲没螺动,“呀,还制不过你?”双手较劲,一圈圈松开来,“刚才那主,俩口子都是高中老师,有钱。”“奥。”“你看穿的不起眼,一年好几万的净剩。”“啊。”“就是忒抠,当老师的都钻钱眼,三二毛的掉街心,没人拾,人家夹手心怕掉了。做人不敞亮。你穿的也挺直流,在那坐办公室?镇委吧!”“我……,没那好知命……打工。”
路旁,刚好跑过一小学生,兴冲冲喊我“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