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家过后,爹娘都来问春秀的意见。
春秀心里也很煎熬:这王明堂看着个高嘴甜,但不晓得私下脾气到底怎样,又不比大表哥,自小处熟了的,晓得他怎么也坏不到哪里去。这样一个刚见一面的人,怎么好说好还是不好呢。
英娘见了春秀这副样子,有点心急,人家的大姑娘在这事上都很上心,谈起这些事来羞涩些才是常态,怎么秀儿这么年纪轻轻的,却一副冷静样子,没点女儿家样子呢。
大官心里略有数,秀儿这还是没转过弯来呢。和煊廷的事没成,又恰破了相,她正处在随波逐流的当口。那天煊廷来求亲,没闹得人尽皆知。大官也还瞒着英娘,因此,英娘只知没法和芸娘屋里结亲,不知道中间还有一段儿女事。
眼下只得替春秀多思量些,多掂量下王家。都怪那张小禾来插一脚,不然这事也不得这么匆忙。现在已经看人家,等于有了七分意向,轻易又不好反口的。
大官有点后悔自己孟浪了,晚上把这层意思与英娘说了。英娘宽他的心:“你是舍不得女儿,总觉得没什么人配得自己屋里的女儿,我看王家还好,看人家的回礼也给得足,那个银手箍子份量也足。”大官道:“这些都作不得数的,给的东西我们又不会昧了,迟早会陪嫁回去的,他们还不做面上人情啊。我担心的是儿郎不沉稳,恐将来秀儿要吃亏。”
英娘笑他:“又不是没年轻过,你那时在我屋门前转的日子倒忘了。”
大官颇有些窘:“怎么比得我,我可没有王明堂那张甜嘴。”
两人说说歇了。
春秀在里屋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不惯跟人分享心事,什么事都烂在肚里。今儿也冷眼瞧了,王明堂动作敏捷,起坐利落,这倒是个利索性子,怕就怕是个脾气也急的,自己也不是个含糊的,将来还不知道处得来不?至于嘴巴甜,她倒没有太大感触,谁不喜欢说话中听的人呢。
这也是春秀的单纯处了,也怪不得她,毕竟生活环境没让她接触太多异性,哪里知道什么男人可靠,什么男人不可靠呢?
好在也是环境单纯,没让春秀早早懂得情爱之事,要不然,与大表哥煊廷的无缘,肯定会让她更痛苦。
她尚不晓得,爱情这种事,会让年轻的心春风荡漾。她只知道,父母都和和气气,不口出脏言粗语,又两个人生育得几个孩儿,共同抚育孩子,把家里过得越来越好就是好了。
煊廷带给她的一点春风,还没有起涟漪,还没让她弄明白就吹走了。
她只是觉得不得劲儿,说不说亲事都没有什么热情。她不知道,其实自己心底的一点火苗,已经让她的“懂事”掐灭了。
七姑又来套问意思。
“看人家去了,王家怎么样,家底不错吧,儿郎也体面吧。”七姑一坐下来就放连珠炮。
“啊,我们又不光看人家家底,不让我们秀受委屈就是了。”英娘作为女方,不能太过热络。
“那是,人家屋里就是看中咱们秀是个懂事的,又不洋岔,过门去,早点得个儿子,整个家都要秀儿当的。”七姑大包大揽。
“先莫讲这么早的话,我家秀儿才17,我还想多留几年。”
“那莫要留长了,女大不中留。”七姑慌忙劝道。她收了人家的茶礼,得早点把亲事敲定,把新娘子给人家送去,才是完成任务。
英娘只不作声。七姑无法,好歹是得了个点头的意思,也就罢了,赶紧去王湾讨赏才是正经。
英娘跟大女儿商量:你看这事儿既然没有变动的话,那你还是把嫁妆绣一绣吧,而今虽说好些东西场上有买的了,但一些小物件还是要自己做的,你又没下惯田的,手边功夫越发要拿得出来。
春秀点头应了,自去做女工不提。
自从大官听煊廷讲了些均田地的说法后,心里一直掂着这事。经常往王老师家里跑,晓得自己雇长工是剥削行为。因此,让虎初、焦嫂子都回自己家里去了。这屋里的事,就都要自己做了。
好在春秀做饭菜是好的,腌的干菜什么的很利索爽口。春兰手脚也很麻利,手边功夫又快又好,还能到菜园里松土锄草。春茶也不需要专门盯着了,两个姐姐干活时带着就行。偶尔让她干点小活她还好高兴。大官和英娘发现这孩子很知足,慨叹将来她可能一个人好过些。
德怀呢,去学堂有一天没一天。在家又不好好学种田。大官要他学用牛,他一听就不想。惹得大官要打他。英娘好不易得有个儿子,看得眼珠子似的,平日里见大官高声说他,都要回护的,哪还得让大官打儿子,忙推德怀往外走。
大官怪责道:“英娘,你这样惯德怀,不好的,他书又不好好读,又不愿种田,而今不比先,靠吃田土过日子的,他不会种田,行不通,将来文不文武不武。而得了。“
英娘强自道:“不要紧,他还只得炮把岁(十岁挂边),日后慢慢学也要得,嫩骨头,莫打坏了,树大自然直,他会要成材的。“
大官摇摇头,只得自个儿牵着牛下田去了。
德怀逃出生天,找煊廷表哥耍去了。他虽然不爱读书,却觉得煊廷哥干的事,才是他想干的。跟些有头有脸的人混,长见识,种田有什么出息?他好歹认得字了,不想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