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固执地相信内在深处的柔软和富有生气,只需打碎那层壳就可以重新认识自己并迎来新生。但是,当茧碎了,却发现,里面其实空无一物。
—— 空茧
三、白雪
人归根到底是无聊且莫名其妙的生物,总是惊恐于闲暇,而后跻身于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好似如此这般就能给他们毫无意义的人生添上一抹亮色。
比如,我们的付子佳同志,现在就一边蹭着步子,一边在思考到底学校设置这所谓的夏季学期有几个意思,一个月,30天,720个小时,居然每周只安排了一节课,仿佛这群20岁出头的大好青年7天在这儿吃吃喝喝、闷头大睡只为了听这100分钟无聊透顶的单口相声。不过,现在付子佳找到了一个起码能慰藉自己的理由——这是一个与白雪碰头的绝妙场所。他心里还真是有些忐忑。毕竟虽然自己是个很着调的男人,但白雪却是个完全不靠谱的女人,虽然过去两年接触不少次了,但依旧完全摸不清这妹子的套路。他今天出门很早,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赶到那儿也还有10分钟才开课,从窗外向里一撇,嗯,也只零零星星坐了几个外专业的学生,几步挪到后门,按下把手开门,轻轻把书包往旁边座椅上一放,就趴身在桌子上打起了哈欠,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睛始终不离前门所在的位置。
在这个系里待久的人都知道,这些老师表面看起来严谨的很,但其实都是爱迟到的主儿,如果不是怕酿成教学事故,他们可不介意在办公室里冲杯茶一路优哉游哉、哼着小曲过来。因此,学生来早了也没什么卵用,还不如学学老师,磨磨唧唧来、匆匆忙忙走呢。
这不,冯浩顺这样的榆木脑袋学霸也是卡着5分钟的槛来的,接下来来的是些姿色偏下、想谈恋爱却找不着对象的碎嘴女人,一边故作热烈地跟身边的女伴们谈笑风生,一边私下瞄着教室里的男生,考虑着一会儿要坐下来的位置。然后,硕果仅存的几个男生也攒成团进来了,狼入羊口,坐一块儿比较安全。再然后,韩薇来了,一袭素雅的碎花连衣裙,施施然而进,女神范十足。虽正值暑热时节,然而她额头上些微汗珠也无,轻描的淡妆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脸庞的柔和曲线,一切都恰到好处地有些刻意。付子佳一直在思忖这个问题——像韩薇这么“作”的女人,为什么自己却并不是很讨厌她的“假”。因为她装地比较自然?哈哈。付子佳发觉自已对这个有点复杂的漂亮女生抱有很大兴趣。
John一向做事脱线,这次居然紧撵着大美人儿的裙摆进来的。只消听到“咚”的一声闷响,这磨叽鬼便喘着粗气、大汗淋漓地扶着门进来了。这次倒是扒下了那层黑皮,穿上了一件比自己身材还要宽大的POLO衫,可这小子湿气重,一发热汗就止不住,溻得前胸贴后背,任谁见了都嫌恶。几个女生逮准了这个憨货的晦气,遮嘴讥笑,John脸皮薄,挺难堪,看到付子佳趴在后排桌子上,就一脸可怜模样盯向他。付子佳撇撇嘴,起身让这傻小子挤到里面坐下,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了。
课前一分钟,主讲老师慢悠悠踱着步子进来,不紧不慢地跟前排的女生打着招呼,诚哥居然破天荒也来了,轮番调戏着那几个娇小女生,拍拍这位的肩,拨拨那位的笔,挑挑那个的发梢,轻车熟路的很。一抬头看到付子佳,风骚地抛了个电眼过来。
付子佳心不在焉,那丫头不会不来了吧?
铃声刚起,一女郎反手挎着书包跃到了讲台前,随意穿件宽松的吊带白上衣,配条浅蓝破洞的牛仔短裤,脚下运动鞋毫无情面地蹭着地板,“哧哧”作响。她直接无视掉闲杂人等的齐翻白眼,风风火火地冲到后排找了个位置就坐下。忽的一激灵,余光发现付子佳在看着自己。这回族小丫头反应很快,包往抽屉里一塞,左手二指微掀右肩上的吊带,露出一片雪白,竖起右手食指对他遥遥一勾,狡黠一笑,好似妲己上身。付子佳避过眼去,低声念叨,红粉骷髅……骷髅红粉…… 好险,差点儿着了这小娘子的调儿。
50分钟的光景一过,一下课,付子佳就直奔向那风骚丫头。也不跟她絮叨,直接一屁股坐在她前座上,抢过她攥在手里的手机,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小浪货,先别捯饬今晚出去跟谁睡的事儿,我有事跟你商量。”
白雪一把抓过手机,恶狠狠剜了他一眼,”跟谁睡?还不就是跟你小子,别碍事儿,正订酒店呢,一边玩去,姐姐我晚上忙完了就通知你。“
付子佳心旌一荡,身子有些发热,赶忙啐了一口,“女孩子家矜持点儿行不?不知羞。”
“嗯~,只要跟着咱付少爷,做什么奴家都依着~”白雪就喜欢看付子佳这幅脸红心燥的模样,不依不饶地还想再涮一把。
付子佳猛地身子前倾,作虎扑状。
”得了,有什么破事儿?你姑奶奶我忙着呢。“她还是点到为止。
”嗯,好。就是——“付子佳正打算顺着这嘴欠的劲儿说出来,结果还是没续上气,话到嘴边就泄了。
白雪斜瞟着他一脸嫌弃,神似朱耷笔下那几只白眼望青天的鸬鹚,嘴角一侧裂开一道缝隙,里面透出逼人的冷意。”瞧你这点儿出息,到嘴边的东西都倒不出来,难怪大一的时候出那档子怂事儿……”
“我要组个乐队,想拉你入伙,成不?” 付子佳冷不防脱口而出。语调平淡的连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坐在周围的没一个向这边张望的,嗯,效果好的出奇。
“乐队?你是说拉几个人在校园里搞吗?”她问。
他点点头。
事已至此,她也就装出幅认真的架势,摩挲着下嘴唇,一阵低吟。
静默片刻,目光游离到窗外的竹荫里。”拉我进去,你想让我做什么?“
”贝斯手,我晓得你中学的时候玩过的。“他微挑眉,好像有门儿。
”算下来有3年多没碰过啦,生疏许多了。“她像只慵懒的小猫一样把头枕在右胳臂上,左手不自觉地摆弄着手机。
“3年而已,指法和乐理都懂,恢复的会很快。乐器和场地都不是问题,我来解决。”
她凝视他,付子佳一直觉得那双眼中有什么东西,迟早会把他吸进去。
“有什么好处?”
终于到这一步了。
“念想。”
“哈?!年薪?原来你会发钱啊。”
“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一脸鄙夷,“清清白白来,干干净净去,分文也无。没工资、没奖金,只图个念想而已。”
“那是个什么,能吃么?”她依旧一派天然,偷偷摸摸一看表,剩4分多钟上课,还可以再跟这傻小子卖会儿疯。
“不能吃的。”付子佳淡定地回答,丝毫未被这丫头的魔怔唬住。
“这东西虽然不能吃,但能嚼,而且保质期格外的长,不添加防腐剂的那种。最重要的,“他顿了顿,努力板出一副憧憬的神情后才说出口:"你不会独自尝,而是几个人分一整块,若干年后回想一下,发现滋味里还有别人的味道。” 呃,有点恶心,他默默对自己比了个中指。
付子佳竭力掩住忐忑,盯着她,听候发落。
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弥散在二人中间。
付子佳感觉教室前挂的那时钟的秒针彷徨了好久。
“成吧,反正社团那边也退了,跟着你混呗。”白雪到底松口了。
再冰的雪终究也是会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