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小城宜兰,最初是因为电影里曾经出现过这个男主角心心念念的地方。然而来到这里才知道,这里不是远方,这里好像家。
在宜兰县礁溪附近的温泉酒店里,有超大的温泉浴池,热融融滑津津的美人汤瞬间就让我卸下了一身的疲惫。所有筋骨肌肉甚至神经都随着发红的皮肤上不断蒸腾的水汽消散了一般,剩下来的,只有逍遥和恬适。窗外遥远的地平线带来了童年时站在围墙上远眺农田与山峦的熟悉感。夜里泡汤时,华灯的锁链牵系住的,是无边的情丝与逸想。
还记得乘坐台铁刚进入宜兰境内时,从隧道探出头去的铁龙身侧就是忽然跳出来的海岸。在阴云之下,广阔的海面与天空一样,是灰色的。巨大的岩石、翻卷的海浪,摇曳的渔船,繁忙的码头,一瞬间就把脑子清空了,只剩下没来得及逃走的泪水狼狈地拖着长长的印痕。
上一分钟还是山景,下一分钟却是海波。辽远的海平面上,那些飘飘荡荡的,就是长久以来的期待,就是深藏在心底的梦魂。
宜兰招待我得第一站,已经让我泪流。
走出小小的车站,沿着街道走很久都看不到垃圾桶去乘纳我的哀伤的后果。可随处可见的座椅却帮我擦干了磅礴的悸动。坐下来,望望尽在眼前的山峦与泉水,感受风里飘过来的安定气息。风里还有卤味的独特香气。我问老板是不是也配了蘸料呢?老板笑着回答我,啤酒就是最好的蘸料呀!边上这家的啤酒节就很赞诶!泪水将干,口水依然奔流不息啦。
乘坐着慢悠悠的公车,看着车上精神矍铄的老人家上上下下,用当地语言轻声交流时,会觉得这不是在某个旅游城市,而是在爷爷奶奶的小菜园里。那儿有随时等我的蒲公英小伞兵,有蔬果成熟时的清香气,有飞鸟爬虫的惬意温存。
我惊异地发现公车上有十几个下车铃,保证乘客不需起身却也不会错过站点——不按铃就不会停车的——有需要才是服务的开端。而且每一个座位都设有安全带,看到小朋友,司机会很温柔地提示小朋友要系好安全带。滚动播放公车信息的电子屏不时提醒乘客,要等待车辆停稳后再起身下车。从不心急的司机会拿出美好的时光和耐心与你分享。
礁溪的汤围沟温泉公园修建了很多室外泡汤的公共区域,脱下鞋子便可以在木质的矮凳或石头座位上享受与大自然的交汇。游人随意走走停停,在如画的风景里,在完全慢下来的心境里,真正关注当下,关注正在享受着的分分秒秒。仿佛在这个时空里,没有过去的遗恨,也不存在未来的焦渴,有的,只是回到家一般的惬意与温存。
《人间食粮》当中,纪德曾经描述过很多次他在北非或欧洲的漫游,他所有的时刻,一直都是望着现在关注当下的,他从不在意那些艰难险阻,因为眼前的一眼清泉或沙漠中的小小绿洲,就是他的天堂。当休憩在窄小的船员休息室或是伯爵的城堡中宽大的起居室里,他都一样对眼前的一切充满好奇,带足热情。这是一般人很难做到的事,然而这一次的台湾之行,我真的体味到到了,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的确可以栖居在灵魂的躯壳里,安宁,喜乐,欢快。无论我在哪里,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张开灵魂的眼,望向正在迎接雨露的草叶,或路旁静静开放的野花。所有一切都享有同样的恩泽与福幸,风也是恩情,与也是喜乐。
去过很多城市,见过不少山水。却一直觉得自己是过客,看过这里那里,还是要回到眼前的苟且里去忍耐。唯有在台湾,我想要永远记住这种感受,在这个人人不懂皱眉头的地方,在这个绝大多数人都有信仰的地方,这份安然,这份坦荡,这份消融在山水里,忘情在人世间的心情,我真的盼望能永远记得。当我回到日常的繁杂与琐屑里,还有一个心灵的角落,提示我说,生活可以有另一种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