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

M跟小A在结婚第二年就有了孩子,大概是因为小A的父母催得紧。小A的父母我也仅在小A结婚当天见过,华丽光芒的婚礼展台和优雅细索的桌椅布置,一切都像是小A父母的戏码,镜头总离不开他们这老一对的身影。觥筹宾客,或是致谢宣誓,都是他们笑盈盈的脸。小A则更随意一些,拖着婚纱穿梭在一群年轻人之中。我总以为小A是一个十分随意的人,对许多事情都无所谓。当初独具慧眼的父母直接了当地看破她与M的姻缘所在,想方设法地拉拢M这个潜力股,终于如愿以偿地将自己女儿托付于他,小A也没有异议。两位老人自导自演合谋许久,自以为腹中打好了无懈可击的长篇大论,就等着小A的一个倔强的眼神。谁知道,结局却是小A轻松的答应,反而成了理所当然,甚至是心满意足。两位老人虽然一边错愕一边惋惜自己的辩才得不到施展,但事情毕竟已按着他们的意愿出发,于是也无话可说。婚后的小A也似乎没什么改变,依旧玩,依旧折腾,这样反而让人理解她结婚的随意了。很长一段时间未见到她,又只是听说她有了孩子,一直想去看望,却总是阴差阳错的合不上时间的脚步。

有天半夜,我回家的时候经过医院,远远地瞥见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孩子匆匆走进医院大门。我想那就是小A。她的头发胡乱地绑在后面,有许多不服气的头发拧成一条条小蛇突起,显得她格外潦倒。大概是急着送孩子到医院,便匆匆披了件外套便上了车,脚上还缠着一双拖鞋。她身边的男人自然就是M了,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神态,只是一步赶着一步,紧跟着母子俩,偶尔又超过她们迅速撩起门上悬挂着的透明的挡风片。截止到这一幕,小A和M也就大致告别言情剧了,只要有孩子的地方,无不充满着祈祷、担忧或者欢喜、感动,但全是由孩子出发,是一条射线,不对——是许多条射线,而端点只有一个——这个孩子。本来也许我该花更多的笔墨描写小A和M如何慢慢地从相互毫无兴趣到彼此发现美好从而再到深爱,但来不及了,也不需要了。爱情的终点是亲情,而他俩却完全不需要爱情这个媒介,便一跃而到亲情这个岛屿,也只因这个孩子。

城区的灯光总要柔和一些,哪怕五彩斑斓五光十色,长久地浸在黑幕下也变得协调许多。路灯除外,清冷的白光钉在空空荡荡的一个区域,舒展开并不宽阔的羽翼。路上的每一盏路灯都大同小异,或许等天慢慢亮晃起来后我们看见它们颀长的灯架支起一个抽象的灯罩,但在黑夜中它们就都是清冷的沉默的孤独的灯光。

小A的拖鞋“踢托踢托”地匍匐在医院的大厅中,转角处,化验室,等等。拖鞋的舌头快速地舔舐地面,将空气卷起又吐进时间的漏斗,大厅墙上的钟哼着滴答滴答的调子,配合着时间的转动。空空荡荡的大厅像一个巨人酣睡时张大的嘴,两边的自动挂号机紧挨着睡着,它们白天实在太累了,以至于一到点它们就匆匆地关闭,拒绝任何急躁或理解的人。

半夜的急诊,有时候也会人满为患,尤其是儿科。各种各样的父母带着各种各样的孩子,有时候那些小孩子又默契地在额头贴一张“烂膏药”,别人一看便明白他的不舒服。哭声、哄声,此起彼伏,往往一个孩子尖厉的哭声会勾起另一个孩子的恐惧,“哇”的一声扑进妈妈的怀里,不无理由地进行“和弦”。一个看上去十分疲惫的医生坐在诊室里,其实有两个,也可能是三个,但她们一定认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因为总是没的休息,一张又一张病历卡没完没了地塞进来,一个又一个家长没完没了地抢坐在桌前的凳子上,不一样的是孩子,但看上去又都差不多,不外乎一张痛哭流涕的小脸不断变更着衣着。有时候医生实在太忙了,她们的头发就开始胡闹,也像小蛇一样扭捏在一起,还夹着一些头屑,无声地显示这个医护工作者平时的休闲生活确实很紧缺。但不管这些医生多么疲惫多么忙乱,她们总有一种魔力,让每一个急躁不安可能还语无伦次的家长渐渐冷静下来,就如安抚一个害怕世界末日的孩子。

路边的树陷在黑夜的沙堆里,灯光往前一寸一寸地移,快速地浮现它们的形状,又快速地丢回沙堆中。

       有时候这种急诊的赶赴又会是在凌晨。远处的房屋睁着空洞洞的黑色的眼眶,半空中一群扇着巨大翅膀的白色的鸟,排着涣散的队形蠕动着。

这时候大概就是冬天。小A摇起车窗,她怀里的孩子已睡熟。外面一片模糊的山,没有一点青春的色彩,在冬天的角落里残喘。小A只能在回忆里寻回青山绿树的面容,然后放在这个眼前的山的形状中。可是小A又突然明白,总有一个季节是冬季。就和青春一样,总有一种颜色是灰白——它只让你感受祈祷、担忧或者欢喜、感动,没有激情没有浪漫,而只有无边无际的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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