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故事均为走廊骑士原创，没有得到作者许可，切勿转载。）
少年的身体一点点消失
文/走廊骑士
语有灵，人不知，
妄出口，覆收迟。
悔白头，无计施，
悲与欢，犹如痴。
（1）
茂盛的竹林中有一片暗红色的光影在闪动，那是一栋废弃多年的宅子。宅子的墙上爬满爬山虎和各种说不出名字的植物，让这里显得幽静神秘又与世隔绝。
宅门口，有一把竹椅，上面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少年容貌清秀，身上披着宽大的外套，看不出身形。他眯着眼睛，似乎随时都会睡着。
一只蝴蝶从少年头上盘旋，蓝黄相间的艳丽色彩吸引着少年。他好奇地睁开眼睛，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但没有掌握好平衡，一个不小心从椅子上掉了下来。外套掉落一旁。
这一瞬间，才发现少年与众不同的地方。他没有左手和右腿。然而给人的感觉又不像残疾，因为左手和右腿的位置没有伤口，就像两个部位凭空消失一样。
“身体一点点消失，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小全面前。
“有空看我不如扶我起来。”
男人笑着扶起少年。“你就是小全吧？”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这个叫小全的少年重新披上外套。
“我叫玉肖，是一名语咒师，特意为你而来。”
听到这句话，少年慵懒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反应。他重新看了看面前的这个男人，只见他年龄不大，身材挺拔，有一头棕色的寸发，是个标准的硬汉。不协调的是，他的手上提着一个布满花纹的琵琶琴盒。
“语咒师？”小全觉得这个词语很陌生。
小全这三个字刚说完，玉肖突然伸出手在小全的嘴边一抓，好像抓住了什么。然后玉肖把握成拳头的手放在小全的耳边。
“语咒师？语咒师？语咒师……”这三个字从拳头里传来，不断重复着。
小全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语言本来是死的，当语言注入了说话者灵魂或愿望，语言就有了生命，”玉肖解释道，“有生命的语言会救人，也会害人，造成困扰，我的职责就是帮助这些受到语言困扰的人。”
“少扯淡了，手和脚凭空消失，和语言什么关系？”小全斜眼看着玉肖。
“别小看语言的威力，大夫看不好的病，一般都是语言造成的，这一点不会有错。”
“胡说八道，去去去，别吵我睡觉。”小全露出嫌弃的表情。
“我见过你妈妈了。”玉肖说了一句。
听见这句话，小全张开了嘴，想说些什么，但又没说出来，接着又把眼睛闭上了。
就在那一瞬间，玉肖看到了，在小全的嘴里有一块淡金色的物体，漂浮在舌头上。
“原来那就是你的语灵啊……”
（2）
“别管那个小畜生!”
在山下小镇的街道上，一个中年男人推搡着一个中年女人。
“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不给他送饭怎么行？”中年哀求着，紧紧抱住手中的食盒。
“那不是我的孩子!”中年男人咆哮着，“这个怪物，手和脚凭空消失，让我丢尽了脸面，让他饿死在山里好了!你要是再给他送吃的，我打断你的腿!”
男人好像有点神志不清，醉醺醺地踢了女人一脚，然后推开围观的人群，走进了旁边的小酒馆。
“呜呜呜……”女人抱着食盒，坐在地上哭泣。
“大娘，”一只手抓住女人的胳膊，慢慢把她架起，“真的有身子慢慢消失这种事吗？”
女人一看，是一个棕色寸头的年轻人。
“你问这个干嘛？”女人站起来，擦了擦眼泪。
“也许我能帮到他。”玉肖露出让人放心的笑容。
一个茶馆里，女人和玉肖对坐着。
“那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了，”女人向玉肖讲述这件不可思议的经历，“小全那天读书回来，突然觉得很累，他就早早上床睡觉，但这一睡竟然就是两天，怎么叫都叫不醒。等他好不容易醒来，一掀开被子，我就傻眼了，他的左手不见了!”
说到这里，当母亲的不禁流下眼泪。
“当时我吓坏了，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但仔细一看，根本找不到伤口。我赶紧找到大夫，大夫检查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慢慢地，镇上就谣传，说小全的手是被鬼吃了。”
“后来，小全的右腿也不见了，风言风语越来越多，我就把小全送到山上的老屋，每天给他送饭。”
玉肖望着面前这个女人，她身材瘦小，面容憔悴，头发花白，疲惫得不像样子。从她的手上和脖子上可以看到很明显的伤痕，那是被长期殴打的痕迹。
“那是你丈夫打的吗？”玉肖插开了话题。
女人先是一愣，然后露出苦笑，“除了他还能有谁，我嫁给他十年，他打了我十年，一天就知道打牌喝酒，什么事情也不管，连小全也是我一个人养大的。”
“怎么不带着小全离开他？”
“我怎么没跑过，但每一次跑都会被找到，换来更变本加厉的殴打，他还威胁我，再跑就把小全打死。”
玉肖叹了一口气，“当初你为什么嫁给他？”
“当时提亲的人有很多，他来得早，人也大方，我父母很钟意他。如果那个时候他晚来一步，就不会是他了，这就是命啊！”
女人说着抓住了玉肖了胳膊，“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小全，他才只有十岁啊，这世上还有很多福都没有享啊，他说过，他不惜一切带我逃离苦海，会给我幸福……”女人说到这里早已泣不成声。
“不惜一切逃离苦海……”玉肖重复着这句话，看着不远处的深山。
（3）
当晚，玉肖在小全的宅子里留宿。
深夜，玉肖叠好被子来到了小全的卧室门口。他坐在走廊上，窥视着屋里的动静。不一会儿，一片寂静中，响起一个稚嫩又含糊的声音。
玉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这才听清。
“妈妈，我一定带你逃离苦海，让你过幸福的日子……”
接着，伴随着这句话，从小全的嘴里吐出一个淡金色的雾团，雾团笼罩着他的身体。玉肖发现，在雾团中，小全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他的左脚的脚掌，从大拇指起开始慢慢消失，一直到前掌和脚后跟。
玉肖看着这种吞噬的场景，立刻站起身来推开房门，“小全!”
突如其来的喊声让雾团瞬间消失，小全随即惊醒。
“什么事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小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极不耐烦。
“告诉我，你刚才梦见了什么？快告诉我!”玉肖焦急地摇着小全的肩膀。
“我……”小全觉得莫名其妙，他努力回想刚才的梦境，“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有我母亲，有一片松林，还有一个男人……想不起来了。”
“记住，不准睡觉，等我回来!”玉肖说完转身跑去宅子。连夜，玉肖跑下山去，等到了小镇，天已经亮了。
“啪啪啪!”玉肖找到了小全家，用力拍打房门，拍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
“拍什么拍啊，这一晚上真不让人消停!”一个满脸困意的邻居大爷走了过来。
“大爷，这家人到哪里去了？”
“刚刚去医馆了!”
“去医馆干什么？”玉肖愈发焦急。
“嗨，这家的那个男人不知怎么搞的，把腿弄断了，去找大夫了!”
“怎么弄断的？”
“见鬼了，说是躺在床上躺着躺着腿就断了，我看啊，这都是报应!谁让那家伙平时对妻子儿子这么差!”
“大爷，那小全他妈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玉肖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不对劲的地方……哦，有!我发现她最近白头发少了，腰也直了，精神也比以前好多了……”
没等大爷说完，玉肖就转身跑了出去。
“我明白了，”玉肖拍了拍背在身后的琵琶琴盒，“小全啊，想不到你居然做到这一步。”
（4）
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在一片松林里，小全拿着一根棒子躲在树后，眼睛死死地盯着下面的那条山路。
“我不是让你不要睡着的吗？”一个声音从小全身后传来。
小全一惊，回头一看，站在面前的人竟是玉肖。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觉得奇怪吗，我怎么会在这里？”玉肖淡淡一笑，“想不到这里还是这个样子。”
“你知道这里？”小全显得更加惊讶。
“当然知道。”玉肖看着小全，他消失的那些部位此时完好地保留在他的身体上。
“告诉我!”小全扔下棒子，抓住玉肖的肩膀，“我怎么会在这里？”
玉肖不慌不忙地把琵琶琴盒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有许多药匣，玉肖拿出一瓶药水给小全。
“喝下它。”
小全接过喝下，刚喝一口就喷了出来，随之出口的，还有一个淡金色的方块，它无比坚硬，摔在地上把地砸了一个坑。
玉肖把这个方块捡起来，“这是语诺。”
“语诺？”小全擦了擦嘴巴。
“语诺是语灵中的一种，”玉肖仔细看着方块，“所有下定决心无法更改的承诺，都会变成语诺，它会想尽办法让承诺者去实现自己的诺言，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小全瞪大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那这里是……”
“是的，这里就是十年前，你父亲向你母亲提亲的当天!”
（5）
“妈妈，我一定带你逃离苦海，让你过幸福的日子……”那天，小全的母亲又被丈夫打了，小全一边擦着她嘴角的血迹一边说出了这句话。
当天晚上小全就做了一个梦，梦见来到了一片松林。他正纳闷着，突然发现一个男人朝自己走来。他立刻就认出了那个男人。他就是自己的父亲，但那时要年轻许多。男人与他擦肩而过。
从那时起，他每天都会做这个梦，每一次都会在松林里遇见年轻时的父亲。小全突然意识到，这是老天的恩赐，他拥有了拯救母亲的机会。
如果他可以阻止父亲提亲，那母亲就会嫁给其它男人，就不会遭到苦难的日子。
别看小全只有十岁，对母亲的心疼让他无所畏惧。
“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如果阻止你的父亲去提亲，你就会消失，”玉肖有点哽咽，“如果他们两人不结合，那你也无法诞生，世界上将不会有你这个人。”
这时，小路的那边，一个男人正拿着礼品朝这边慢慢走来。
“我知道，我只要越接近我的目标，我的身体就会消失一部分，一旦目的完全实现，我将会彻底消失。”小全的小脸露出难以置信的坚定，“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妈妈幸福，为了她，我愿做任何事情。”
说着，小全拿着木棍出现在了男人的身后，当男人发觉时，木棍已经重重砸在男人的腿上。
（6）
玉肖回到了镇上。
在一个小宅院的门前，他看见了小全的母亲。那个女人穿着华贵的衣服，显得容光焕发。她的丈夫是一个读书人，正笑着为她打开房门，两个乖巧的女孩从里面跑出来，扎到女人的怀里。
女人不会知道，她曾经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打断了一个男人的腿，让他耽误了提亲的时间，她才能够嫁给这个读书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玉肖看着手中的语诺，“一个十岁的孩子许下了承诺，并用生命去实现它，哪怕抹杀掉他存在的一切痕迹，就是为了让心爱的人幸福。”
玉肖用石头在宅子的大门上写了两个字，“小全。”这个名字也许能代表小全见证母亲现在的幸福。
作者的话:
《语咒》是我的系列短篇，每篇独立成章，描写了一个语言有生命的世界，语咒师玉肖带着读者们去体会一个个或感人至深，或充满黑暗，或唏嘘不已的故事。《语咒》系列将会不定期更新，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走廊骑士
土木工程系混迹毕业
24岁因《爆漫王》发现有编剧
随即自学，投身笔耕
现为省级院团专职编剧
愿为编剧了此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