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傍晚上完课，豆豆和小气球刚出教学楼，就看见破破已经在那辆小电动旁等着了。一起从楼梯走下来的同学从破破面前走过，七嘴八舌地回头看，这出戏的女主人到底是谁。
“喂，这——”小气球一把捂住豆豆的嘴，没等她的话出口，就七拉八拽地把豆豆拖到了一旁，从破破的方向看不见的地方。
“你干嘛？他不是等我们么？”豆豆惊讶地问。
“不是，不是等我们。”小气球小声回答。
“不是吗？不是等我们，那你还躲什么？”豆豆试探着。
“是等我，中午吃饭的时候跟我说，晚上要接我去什么地方，不知道又搞什么名堂。”小气球故意背对着破破的方向。
“哦——”豆豆故意拉长了声音，“那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拉起小气球走到破破面前。
“什么时候约的？都不告诉我！你们俩真不够意思！”豆豆假装生气地说。
“你不知道么？”破破反过来问。
“我，我也是刚才小气球告诉我，我才知道的！”豆豆看破破脸色有些沉，立刻搪塞了过去，“你们还不赶紧去？我回宿舍了，上了一天自己亲妈监督的课，脑细胞都死光光了。”说着就转身要走。
“别急，这个拿着，晚上实在无聊就把笔记整理整理，李教授不是还要检查么？我都做好了。”小气球快走两步追上豆豆说。
“哦，对哦，每次都是你最好，一边听课还能一边把笔记整理好，我妈看了那叫一个满意。看在你一直这么帮我的份儿上，这次放你走，我继续回去苦修了~”连带小气球的其它书啊笔啊的通通接过去走了。
“坐上来，我们也走吧。”等小气球确定坐好了，破破载着小气球开出了校园。小气球没想到这次破破就当着同学的面接她走了，更没想到，一出校门就一个加速，让小气球直接向前趴到了破破的背上，一股淡淡的清香，小气球自然而然地不再挪开。
穿过校园门口的路转上大道上，夕阳的余晖从破破的被微微吹起发间穿过，形成一抹光晕，晃得小气球突然觉得这场景如梦一般。不知过了多久，破破慢慢停下来，“到了，我们进去吧。”
小气球抬头，原来是一家挺有意思的餐厅门口，黑色金属门上镂空印着坐在餐桌旁的一男一女，如果大门关上，两人的手正好牵起。门口两边爬满郁郁葱葱的青藤蔓延到门上来，像门上的男女各自长出一头秀发，有趣极了。
“这扇门真有趣！”小气球转头看向破破。
“来，我们进去吧。”破破走上前，弓起右手臂，给小气球使了个眼色。
“搞的这么隆重？你这突然变成绅士的样子，我还真不习惯~”小气球配合地向破破走过去，却撞开破破弓起的手臂，径直连跑带跳地推开门进去了。
“喂，小气球，这么不配合，太破坏气氛了~”破破赶紧追着也进去了。
不小的餐厅里，此时竟没什么人，就算离热闹繁华的大街道有些距离，也总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啊？这黄昏时分？
“咦？怎么一个人没有？”小气球小声嘀咕着。
“怎么？不好么？那不就没人打扰我们？”破破微笑着答。
“我们？”小气球双手环抱胸前，“你干嘛？”
“不干嘛，你赶紧过来坐下，我有重要的事儿跟你说。”破破一脸郑重地拉出一张椅，示意小气球坐下。
一个响指，在这空荡荡的餐厅里，发出清脆的回想。婉转的钢琴独奏应声而始，流水般充满整个餐厅，环绕在两人之间。
“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破破转身走向“员工区”，反正进口旁边的小吊牌上是这么写的。
“搞的这么隆重，总不至于真的包下了整个餐厅吧？”小气球小心嘀咕着，偷偷打量了整个餐厅，她这才意识到，从认识破破开始，貌似连这个男生大名叫什么都不曾问过，家住何处，父母是做什么的，只是聊一些片片断断的趣事儿，这些实际的问题，从来没有提起过，破破没问，小气球也此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一个衣着整齐的服务生推着小餐车缓缓走过来，终于打破了这静谧的空气，小气球看着，差点儿笑出声，强忍着，哦，不对，确切地说，是憋着。
“喂，破破，你们搞什么？”终究还是没忍住，小气球一脸雾水地看看一身服务生装扮的豆豆，和后面跟着的破破。但是破破并没回答，只是加快了步子走过来，静静拉开椅子坐下，等着豆豆把餐车推到两人桌边，把盖着的餐盘放上桌，反身又原路回去了。
“小气球，打开它~”破破用目光指向其中一个。
“好的，等了这么半个多小时，我也有点儿饿了呢。”小气球掀开餐盖，竟是切好小块儿的牛排，刚好拼出一箭穿心的图案；单是牛排也就罢了——晶莹的果酱拉出两只气球的线条，两个圣女果正放其中。“做我女朋友好么”赫然“写”在牛排边，小气球的脸又红了，呆呆地，举着餐盖的手还没有放下。
小气球抬头看看破破，他好像正一脸期待地等着小气球给答案。
“放下吧，老举着，会酸的。”破破接过小气球手里的餐盖，“如果一时没想好，也不着急，毕竟我们才认识几个月······”破破似乎刻意说这句打破僵着的气氛。
“不是的，我没有不同意，我是······”小气球有些语无伦次。
“那你是同意了对吧？”破破迫不及待地揭开另一个餐盖，精致的小蛋糕几乎占满这个大出另一个许多的餐盘，巧克力色的女孩，肩头的两条麻花辫，身后拖着的行李箱，一手提着鼓囔囔的袋子，让小气球瞬间想起了刚入学时的自己：
那天刚下学校接新生的车，肩上挎着的大包就被一起走下去的同学给硬挤到门边，还莫名其妙划破个大口子。本来要发飙的小气球，看着对方递过来的袋子，折得整整齐齐，而且是一手拉着两个行李箱，背上一个装得满满的旅行包，好不容易腾出手从身后的旅行包侧边小袋里掏出的袋子，一脸歉意，不知是热得还是，满头大汗的脸上通红通红的。只好先接过袋子，把自己的包完整放进去，能够勉强装着，防止原本包里零零碎碎的东西散落满地，看这情形，也就不好发作，行李都这么多，谁也不会故意给自己惹麻烦。
“这不是，入学报到那天的我吗？”小气球惊奇地抬头望着破破。
“看出来了？证明我做的还挺逼真，”破破脸上的郑重换成了骄傲，接着说，“就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破破看着几乎一脸懵圈的小气球，“那个不小心让你的包划破的男生。”
小气球更懵了，她不是没有印象，可她明明记得，那是个圆滚滚的，高出一头的男生，几乎是小气球的两倍宽，嗯，这也是小气球当时不太敢发飙的原因之一。那么狼狈的开学第一天，她怎么会忘记呢？
“不会吧？那个满头大汗又高又”小气球突然停住。
“对，就是那个又高又胖的男生。”破破笑出了声，“两年前，我大二，送豆豆来学校报到，那时候两百多斤。”破破有些害羞地挠挠头，声音也低了些。
“哦，对，那时候我在车上就看见豆豆了，进宿舍一看见豆豆，我们俩就认出了对方，深厚的革命友谊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小气球也回忆起来，“可是你没在车上啊？”
“怎么没有，不过我一直在门口看行李，你可能没注意到。”破破解释。
“诶，等等，你刚才说，你送豆豆开学？你们认识？一直都认识？”小气球突然提高了声音，原本静谧的餐厅，如果真有个人，估计这会儿肯定心头一震。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破破忙解释，“是，我12岁跟着爸爸和豆豆的妈妈就生活在一起，那时候我们就认识了，确切地说，我们是法律上的兄妹。不然，我也不会再找到你。”破破头转向一边接着说，“其实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忘不了你了，豆豆后来认出了我给你的那个袋子，我才能再找到你。”
“那你怎么现在才？”小气球心里又多一个疑惑。
“听豆豆说，你是你们系的系花，而且学业也好得没得说，有一次豆豆的妈妈，就是李教授，在家里吃饭时一个劲儿夸你，而我那时候，”破破伸出手臂比划着，“那么膀大腰圆，不怎么爱说话，毫不起眼的一个男生，怎么敢追你！”破破重新认真看着小气球，“不过从那儿以后，我疯狂健身，参加兴趣社团，认识一帮好哥们，一起搞点儿我们的小项目，现在都已经在筹备毕业出去创业的计划······”
“那你，几个月前？”
“几个月前，豆豆跟我说，情人节你们系有个男生跟你表白了对吗？”
“哦，你说张奇啊，他不是我的菜，我没答应。”小气球忙解释。
“我知道，但是我怕再不追你，保不齐下次你答应了呢？”破破眼神里，快要溢出的紧张，小气球看着，竟觉得异常可爱。
“但是，那次在校医院，你也没有······”小气球突然问。
“不想让你想起我原来那个狼狈样啊，所以才拜托豆豆帮我，让你又一次遇见我，”破破垂下头，“我要用自己最好的样子遇见你，认识你，追到你。”
“但是，豆豆那次胃痛也是预先······”
“那丫头也忒拼了，为了不被你看出破绽，没装病，大半夜给自己灌凉水，第二天可不就痛成那样了么！”破破抬起头看着小气球，“小气球，那，你能原谅我吗？能接受现在这个我吗？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破破突然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巴巴地望着小气球。
“破破，你别急，先坐下，”小气球想让破破坐下再说，谁知刚一抬胳膊，就把一角桌布掀了起来，带动餐盖“咣当”一声翻了个底儿朝天，就放在旁边的牛排被压了大半，喷出的不只是酱汁还是油滴瞬间飞溅到到小气球胸前。
“呀，”破破还没反应过来，小气球自己先激动地站了起来，刚好撞到破破的鼻子，原本多么浪漫的气氛，一下子炸开过了似的。
躲在一帮的豆豆一看这情形，也赶紧过来，拉着小气球要去卫生间处理一下。“豆豆，你先等等，”破破叫住她们，“小气球，你还没回答我，你······”破破有些着急。
“先让我去稍微处理一下，出来再跟你说好吗？”小气球转身离开了。
“没想到每一步都反复想好的，到头来还是出了状况。”破破一脸沮丧地走回“员工区”，“爸，我又搞糟了！还真不愧是咱家的‘破破’！”
破破爸爸纹丝不动，径直站在那儿，望着刚才他俩做的桌子方向，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破破的话。
“爸，怎么了？”破破这才注意到老爸的不对劲儿。
“破破，那女孩儿，刚才那个女孩儿······”破破爸爸难掩激动，一把拉住破破问，“刚才那女孩儿就是你之前说起小气球？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嗯，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小气球，哦，对了，大名徐倩，好像一直也没问她家在哪儿，爸，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破破更不理解老爸的反应了。
“那她妈妈叫什么？”破破爸爸更激动了，声音开始有些明显的颤抖。“她妈妈？那我怎么知道，不过老爸，你问人家妈妈干什么？”
见豆豆带着小气球已经走出来了，破破爸爸倒是比破破还着急地冲到小气球面前，激动地问，“你妈妈是叫许芬么？”
小气球被这突然一问吓到了，又一个疑惑涌上心头，“叔叔，你怎么知道我妈妈的名字？你认识她？”
破破爸爸后退了两步，破破赶紧扶着，“没事儿，我没事儿，不用扶我，”破破爸爸接着问小气球，“那你妈妈现在住哪儿？我想见见她。破破爸爸一脸急切地等着小气球回答。
“爸，你先别激动，”破破好像意识到了缘由，“爸，是那张照片上的那个阿姨？”破破突然意识到，他一直以来总觉得早就见过小气球，在开学之前的更早以前，原来小气球和那张爸爸钱夹里照片上的阿姨长得竟有七八分相似。
他从小就在爸爸的钱夹里见过一张照片，但那并不是妈妈的照片，7岁那年，就是因为他偷偷拿走了那张照片，被爸爸一怒之下打了一个耳光，但当他哭着问照片里的阿姨是谁的时候，爸爸只是唉声叹气地回了一句，“我对不起她，”就再也没说话，一个人进了书房，好久都没出来过。
“对，就是她，徐芬，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包括你的妈妈在内，”破破爸爸转向小气球接着问，“你妈妈现在好吗？有时间我可以再见见她吗？”
“哦，哦，可以，我回去就给妈妈打个电话，叔叔，你是破破的爸爸？”看见叔叔终于平静下来点了点头，小气球接着说，“那这家餐厅？”
“我开的，我也叫你小气球吧？”破破爸爸微笑着说，“你看到餐厅门了吧？”
“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我本来还想问问破破呢~”小气球扶着叔叔就在旁边的桌椅坐下来。破破和豆豆这才从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意外”里回过神儿，纷纷围桌坐下来。
“我来说吧，破破他也应该不知道多少。”破破爸爸语气平静了许多，“那就是我和你妈妈第一次约会的场景，那应该是三十多年前了······”
破破爸爸的话，一下子把所有人拉近了三十年前，那个年代，年轻人刚刚接受了完全自由的恋爱，破破爸爸和小气球的妈妈也是在大学校园里相遇，相识，相恋，却因为两家距离远、家里人反对，没能最终走到一起。
小气球记得妈妈说过，她上大学那会儿就谈过恋爱，对方却一声不吭出国留学，她也因为外婆的生病，搬到县城努力一边工作一边帮外公照顾一直生病住院的外婆，两人彻底断了联系。
没想到，妈妈并不知道，叔叔讲的：两家人见面，自己被家人骗到国外留学三年，回来再去寻找，早已人去屋空，周围邻居只知道搬走给老人看病，却没人知道具体去了哪里。
“妈妈，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激动，”小气球第二天上完课，就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什么事儿啊，看把你小心的，你说吧，我听着。”
“我见到许帆叔叔了，他想见你一面。”小气球尽量平静地说。
电话那头，妈妈一分多钟都没说话，“他，还好吧？”妈妈的声音明显带着微微的颤抖，“他现在在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