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初读《边城》,只觉淡淡哀愁,那种没有结局的结局,就像茶峒摆渡的老人,随着波纹渐行渐远。
年岁稍长,再读《边城》,便读懂了翠翠,那个湘西姑娘的爱情,含蓄温婉,却又苍白无力。
“为了住处两山多篁竹,翠色逼人而来……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
”毋庸置疑,翠翠有着山水的毓秀,山间小鹿的欢脱,清晨朝露的灵气,这样的美就像一株翠竹,一束山花,一湾溪水,饱含着山水赐予的“灵气”,自自然然与生养她的湘西土地浑然一体,丝毫不经雕饰。
“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含苞待放的年华,懵懵懂懂的年纪,清纯无邪得活像二月初山头待放的一朵豆蔻花,让人忍不住想采撷花儿初绽时的美丽。
“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做成随时都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面前的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这该是怎样一个翠翠啊!像一个误闯入人间的小鹿,眼神清澈得容不下一点儿人性的恶!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如出水芙蓉般美好的姑娘,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面对两情相悦,却不能化作神仙眷侣。
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却不能像烟花场里的男男女女一样,为爱不惜飞蛾扑火。如湘西水般温润的翠翠啊!只能将那份无处安放的爱情寄放在遥远的明天。
要是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就像在那个记忆犹新的端午,美丽淳朴的湘西姑娘翠翠邂逅了热情帅气的茶峒青年傩送,当干柴遇上烈火,自然会烧出一片火烧云般灼热的爱情。
“回头水里的大鱼来咬你,可别喊救命啊!” “鱼咬了我,也不关你的事”初见时讥诮活泼的斗嘴,在二人心中悄然无声地埋下了爱情的种子,初见时,在最好的年纪,遇上了对的人,干净纯粹得仿佛那清透的湘西水,我想这大概是人生最美的样子了。
最美不过初相见,最思莫过昨日缘。
有些人只需一眼,便放在了心上,就像翠翠和傩送,端午节的邂逅让二人互生情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从此,那个青涩害羞的翠翠便有了少女的心事,因为心里装着一个人,所以不自已地想要关注着他,却又有着少女“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娇羞,只得拐弯抹角地向爷爷打听:“爷爷你的船是不是要下青浪滩?”因为自己的心上人在那儿,翠翠的喜欢是心无旁骛的,当听着爷爷说:“倘若大老要你做媳妇,请人来做媒,你答不答应?”,翠翠着了恼“爷爷,你疯了!再说我就生你的气!”。
因为爱上,便难放下。而傩送呢?同样情到深处难自弃,为了娶翠翠,宁愿放弃乡绅的磨坊而继承一艘破烂的小船,可是这样的爱,真的能经得起岁月的轮回吗?
不问归期的爱自是凄美的,可你一走了之,杳无音讯,这样的爱,便成了蚀人心骨的毒药,蚕食着日复一日的思念。
时间在催着翠翠长大,正如沈老笔下的“时间在成长她,似乎正催促她,使她在另外一件事情上负点儿责”,倘若每一段情总是得有羁绊才能完整,那傩送和翠翠的爱情是注定得不到上天的怜悯,因为他们之间横亘着两条人命,大老的死和翠翠爷爷的死,是二人心底难以除掉的芥蒂。
所以傩送选择了下海,离开,而翠翠选择了坚守,等待,曾经两情相悦的人儿到最后只得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这种爱,还太浅薄,经不起岁月的严刑拷打。
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是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样的爱才历久弥坚,不会因为外面的云谲波诡,而让爱情失了色。
如果翠翠深爱着傩送,就应该大胆向他表露自己的爱意,在他下海之前,找到他,一起在月光下把酒话桑麻,不管结局如何,至少为了爱情努力争取过,而不是,只是在梦里为那个在月下唱歌的少年把灵魂轻轻浮起,在坍圮的白墙下等待着未知的归期,这样的爱不是深爱,深爱需要勇敢,需要冲破世俗的枷锁,需要将情感付诸于行动。
同样的,如果傩送深爱着翠翠,在大老出了意外后,不是选择下海来逃避这段感情,而是更加珍惜眼前人,那这段爱情是不是便会山高水长?既然大老已成为遗憾,那何必要让自己在徒增伤悲呢?如果能和翠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这也是大老地下有知吧!
说到底,两人都不够深爱彼此,所以在外界生出事端的时候,便卸下了坚强的伪装,选择了向命运妥协,这样的爱,定是得不到上天的垂怜的,所以也只能在遥遥无期的等待中蹉跎岁月。
翠翠和傩送的爱注定是浅尝辄止,因为不够深爱彼此,便也不配谈及未来,如果爱,请深爱,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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