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的是快高考了却发生意外了。
同桌已经有几天没来上课了,班主任找到我询问情况,我说不知道,班主任更加困惑了。据她同宿舍的人说她虽然没有上课,但她每晚仍然回宿舍睡觉,还听她们说李桑最近总是郁郁寡欢,举止怪异,神情恍惚。
这天中午我们都在宿舍吃饭,隔壁的董圆圆急急慌慌跑进了我们宿舍,惊恐万分地说,熊文,熊文,救救我吧,我要在你们宿舍睡,我害怕,一听这话,我们大家都围了过来询问情况,她说她看见李桑在宿舍烧纸而且边烧边哭嘴里还念念有词,她的床下面藏有刀子和汽油还有打火机。我们一听,心里都乍然一惊,浑身冷战,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顿觉死亡逼近,红色血液蔓延开来,带着刺鼻的腥味。我昨晚做梦了,她要烧死我们,烧死我们,梦肯定在暗示着什么,她想杀我们,董圆圆吓得语无伦次,惊慌至极。我们还是决定将事情告诉班主任。
班主任听后也异常震惊,隔壁宿舍的同学完全没有心思学习,全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我们阳光明媚的生命从未遭受过如此明目张胆又血淋淋的威胁。
班主任叫人去和她谈谈,悲剧的是这个人竟是我。
你们都想害我,我告诉你,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都记得,清楚的记得,我会一个个的算,她全身发颤,眼睛里满含杀气地说。这么江湖的语气和口吻,生生地出现在现实中,我会恍惚这是哪出啊?我坐不住了,全身的汗毛都硬直直地竖了起来,我悄心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以及门口的位置,准备随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逃离。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性格格外偏执,总是对周围的人充满怀疑,不信任,总认为所有人都想害她。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站了起来把我吓得也站了起来,我以为她要向我扑来,还好她转身去厕所了,我惊魂未定,吓得瘫痪,我的灵魂好像在头顶看着我像死狗一样的惊容。过了一会儿,厕所里传来了哭泣声,边哭边说。
我爸妈根本不像父母,从来不理会我,我从小就被轮流寄养在亲戚家,他们从来对我不管不问,他们都很讨厌我。家里天天死气沉沉的,都不说话,都不说话,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我恨所有人。
我明白了,我终于理解了,我觉得我是一个幸福的孩子,尽管并不富有。
我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人她满脸泪水地说。
哭过后,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我向她解释说我要做作业,所以走了。
我突然很讨厌我自己,原来我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善良那样无私那样伟大那样圣洁。对于别人的悲痛遭遇我还是逃离大于同情,尤其是在这时间就是命运的高考时节。自私,也包括我,虽然我也有我的无奈,但我终归还是鄙视自己的。命珍贵也不珍贵,人热情也冷漠。
出了宿舍,我的心不像刚才那样隐藏的沉重而是真的沉重,肆无忌惮的沉重,压得我直恶心。我大步向教室走去,毕竟快高考了,我必须静下心来。高考竟超越了生命。
班主任将此事反映给了学校,学校决定送她去她爸妈那,接受治疗,老师们都怀疑她神经有些问题。送她走的那天正好是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日子,学校举行了30天冲刺宣言激励大会。
“同学们起立,请举起右手,跟我念”领导说。
于是我们一千多人齐声念道:
“我,我是一名高三学生,我发誓我将会在这剩余的30天里,努力学习,脚踏实地,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拼搏,不辜负父母的希望,不让老师失望,为自己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而时刻准备着”
声音很大也很齐,一千多人的现场很安静,安静地我都不敢左右张望。
李桑走了,也许还会回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即便是回来,人也早已又换了一批。我们还得继续,继续奔跑,我突然想到了许明浩的诗,现在想想再贴切不过,这世界离了谁都照样转,一个人真真的是渺小,此刻脱口而出的就是操你大爷的,命运,操你大爷的,命运的无常。
几天后,李桑的爸爸打电话给班主任说李桑得了中度精神病,正在治疗,班主任草草交代一下就没下文了,好像一切终于结束了,世界于她再无联系。班主任脸上有着终于甩开烫手山芋的轻松。我想起那日他叫我陪着李桑的话语,心里竟有几分凉薄,老师真正关心的不是李桑的病情不是我的高考而是他的责任,学校也是。推脱,这是公选的一种态度。
30天冲刺刚过,班主任就让我们把我们的梦想和具体计划写好贴在桌子上,说必须要写。于是我们就照做了,我们把我们的梦想和具体到每一分钟要干嘛的具体计划写在纸上,贴在了桌子上,然后会心地笑了,好像按照纸上的做,就一定会到达梦想似的。
这样做似乎还不够,班主任就又把我们每个人信奉的格言打成超大字体做成墙纸贴在墙上,抬头就可见的地方。我们就像被梦想包围着的战士,信奉真理,信奉自己。
看着墙纸,我才发现就数我的郑州大学最平庸,其余同学的梦想让班主任看后都露出了大白牙。有一个同学的理想大学是信阳师范,还被老师嘲笑了一番,反正我们最不想上的就是信阳师范。因为太年轻,所以一心想要远行。
星期五的下午,像往常一样,我们又心猿意马了,下课后小胖来找我说晚上等着他一块回去,我看见他像隐隐有事的样子。
回家的路上,小胖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小点,你喜欢我吗?”我有点惊愕。
“我是说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吗?”他估计也反应过来他的问题很突兀。
“我们当然是很好的朋友,这还用问吗?你怎么了?”我很疑惑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那你是喜欢我了,不然我们也不会是好朋友,对吧”他笑道。
“嗯”
“那你喜欢我什么?”
“有很多”
“说来听听”
“具体也说不好,我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我们就这样一块长大的啊,你今天有点怪怪的,你想说什么,有什么事?”
“没有,没事,我和你一样很真诚,很善良,对不对,我们一块长大的,我们很像”
“不带这样夸自己的哈”我笑道,抬头看见他那满含心事有点慌张错乱的脸。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改变了一点,不过,那只是暂时的,我本质没有变,你还会喜欢我吗?我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吗?”
“会啊”
“真的吗?他一脸欣喜”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警告你啊,别做违法的事,否则我绝不理你,即使我原谅你法律也绝不容你”我义正言辞地说。
“你看你想到哪去了,我是那种人吗,我在你眼里就那样吗?我白和你是发小了”
经过了一点点小事,到现在我不确定我是了解谁的,即使认识10年或者更长,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这是我政治课上学的最好的一句话。
我盯着他的眼睛死死地看,他有些不自然地把头扭了过去,要是平日他肯定会加倍眼力瞪回来,而且脸越靠越近,他今天还是有点奇怪。
“我给你说个事,好事”我笑道。
“你结婚,新郎是我”他终于正常了。
“差不多,不,比这好多了”
“嗯?”
“我班的大美女,我的好姐妹,花仙子柳如烟喜欢你,好像是真心的,我从来没见她这样过,就那天我们一块吃饭的女孩,你还记得吗?”
“记得,潮姐嘛”
“怎么样?”
“那好吧,做朋友也不错啊,能跟你玩的好的估计也差不到哪去哈”
“她才不差呢,比我好多了,光说这张相我就没法和人家比,她真挺像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人很好大方仗义,就是有点点小娇惯”
“小点,还有20多天了,你准备的怎么样了”突然小胖话锋一转,问到我最不想谈论的话题。
“我定会死在半路上”
“我说认真的呢”
“我没有开玩笑啊”
“那不行,你要加油,听见没有”他一脸严肃颇为认真地说。
“你呢?你复习的怎么样了?”
“我跟你说个事,你别告诉别人,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他紧张兮兮地说。我点点头。
“我因为是班干部,如果表现突出,受老师和领导的喜欢,可以获得高考加分”
“奥,那很好啊,你要好好干啊”
“另外,咱学校今年获得了一个校长推荐上名校的名额,我想,我会争取的”他放低了声音说。
“这是好事啊,太好了”我看他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心下疑惑。
“所以我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你要加油,一定要加把劲”
“你不用担心我,顺其自然吧,我一直都这样”
“你不能就这样,你要改变稳速,你要加速,不能依着你的性子来,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不是到了关键时刻了吗”
我再没说话。
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必须接受,但却需要时间,突然想起小王子里的一句话,如果你学着接受而不是期待,你就会快乐很多。
李桑的事是最让我震惊的,打死我也不会相信她小小年纪却得了精神病,但这就是事实,她必须得接受为期半年的治疗。人们都说,我们是早上八九点的太阳,充满希望,人们都说我们是祖国的未来,学校的骄傲,每次开会,学校领导都会把我们说得神圣不已,我们的青春闪动着灼灼光辉,我以为我们重要的不得了,却忘记学校一直以来说得都是我们,不是每一个单个的我。李桑就这样急冲冲地被送走了,标榜着善良与正义的我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有的只是急而避之,我们都很虚伪不是吗?
这个星期,爸爸没有回来,很遗憾,这可能就是我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了。看着窗外,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农民工朋友正在盖大楼,听说是给乡镇府盖的,看那蓝图规模不小,只是与元柱镇太不相称了,好像一座宫殿在贫民窑上拔地而起。半响,我看见大海和小桃在路上依次走过,他们弱小的身躯后面跟着大大小小的黄牛,旁晚的太阳将他们的身影拉的长长的,映满整个天地,我不禁又徒增了些许伤感。这就是农村,不可忽视不容改变的现实,与奥运会无关,与GDP无关,与一切绚丽的东西无关,与一切美好的词汇无关。
大海才11岁,小桃才8岁,但他们所承受的又何止他们的年龄之外?贫穷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什么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些话也不知害了多少人了,有多少人看到许多人的贫穷是被动的,这种穷苦让我们丧失了自尊,不敢有远大理想,过早的苦难经历就像早熟的果子一样是酸的。
他们每次从大路上走过,都会引来女人们的阵阵唏嘘声,我突然想起了祥林嫂,想起了她口中的阿宝,同情过后就只剩麻木了,他们依旧每天从街上走过。
这次来学校心里竟沉重的要命,如有千斤重,直压得我全身无力,学校的大门像一座山横竖在那,我不敢昂头,只想逃离。
走至宿舍楼下,发现门口停放的一辆车挺面熟,上去才知道原来晴空的爸爸妈妈给她加油打气来了,给她带了各种营养品,各种吃的,生怕因为营养达不到而影响高考。
高考日益逼近,我们越来越沉默了,仿佛是战前最后的和平,也仿佛是黎明前的破晓,目所能及处都是安静,只为等待最后一声响彻天际的呐喊。每当回头张望,我都有一种恐慌感,好像比赛随时都会开始,而我随时都会被撂倒。熊文也认真起来了,仿若一个充满力量的战士,拥有着让人退避三舍的魔力。曾经说好的要永远我行我素的我们都或多或少的发生了改变,高考让我们的一切都变得神经兮兮。
“小点,你把这些东西交给熊文,我看她这几天学习挺累的,还有,你多和她说说话,她也不理我了”下夜自习后,刘志找到我说。
“嗯,你别多想,过了高考就好了”
“她以前不这样啊,我今天跟她说话她都不理,还说我什么大少爷了,不能跟我比了,听了我就来气”
回到宿舍发现熊文哭了,问了半天,她才开口,她说她妈病了,还一直坚持供她上学,她觉得特别对不起她妈。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高考让我们变坚强了也让我们变脆弱了。学习和亲情结合在了一起就会产生压力,只想静静的看着天空。看来了解一个人真的很不容易,我从来都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豪情万丈的熊文也会哭。
第二天,熊文看起来好了一点,不过还是像往常一样拼命,刘志一直在看她,可她丝毫没有反应。
下课后,花仙子风风火火过来找我。她说她很伤心,因为高真真和小胖在一起了,她还说高真真就是春游时他背的那个女人。花仙子一直在强调他俩坐在一位了,肯定有情况,我不想理会。
还有两个多星期了,我们越来越躁动不安了,反正就想知道答案,失败或成功,都来得快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