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丈夫未可轻年少
文/慕凉卿卿
前情回顾：段宸曜向段宸曦解释自己对段宸珩的种种怀疑，二人为军情忙得焦头烂额时，另一边荀鹤却因凉兰轩的意外事件，获悉了段祁昭的真正身份。
凉风舒爽的夏末夜晚，宫内三更鼓起，蟋蟀暗虫还在殿外躁动不安，东宫书房内静寂，唯有时不时响起蜡烛簌簌燃烧声和段祁昭夜读文籍时的翻书声。
虽是深夜，段祁昭的腰板依旧挺得笔直，小小年纪蹙着眉头深思，时而认真埋首做着批注，时而煞有其事地频频点头，毫无困倦之意。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开宫门的声音。闻声，段祁昭抬头见门外隐约出现的身影，心下好奇母后早已回宫就寝，这个时辰谁还会到东宫来？
段祁昭眼神示意陪侍在侧的下人出门瞧瞧，只见那下人刚打开殿门就匆匆跪地行礼，段祁昭只好赶忙放好手中的笔，亦起身快步迎上去，“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段宸曜态度清冷地应了声，略过段祁昭径直走到桌案前坐下。俗话说，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段宸曜自顾自坐下后，一向很少交流的二人迅速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场面，段宸曜不自在地揉了揉眼角，开始努力寻找话题，“这书你看懂了？”
“勉强看得一些。”段祁昭答道，心里暗自琢磨着，平日段宸曜极少过问他的事，今夜到访东宫更是千载难得，他想要做什么？
段宸曜竖着耳朵等了半天，结果段祁昭仅说了六个字打发他，还立在原地，离他这么远，段宸曜开口喝道：“你过来！”
段祁昭恭敬地向前挪了几步，举手投足展现的尽是标准皇室礼仪的风范。
段宸曜鼻嗤一声，白眼看去，言语很冲，“哼，你小子心里肯定不服呢，别在那一本正经地装孝子！”
对于段宸曜这种莫名其妙的训斥，段祁昭早已习以为常，谦敬有礼地俯身回道：“儿臣不敢。父皇您乃一国之君，儿臣不可如孩童那时一样不懂事。”
“哼。”段宸曜倒是没有段祁昭的懂事自觉，冷哼一声，反问对方，“你知为何我总不待见你？”
“因为、因为儿臣小的时候总爱黏着母后，儿臣拥有母后的百般疼爱，您嫉妒……”段祁昭内心十分抗拒回答这个问题，这答案不是宫内人人皆知的么？段祁昭小心观察着自己父皇的神色，犹豫着究竟要不要说下去。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真相，无论是身为人父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帝，段宸曜总该狡辩一下，至少要为自己的幼稚遮掩一番。可他竟然厚颜无耻地点头一咧嘴笑了，挑了挑眉，道：“对，就是这个原因！”
段祁昭一头黑线，十分无语，暗道，父皇今日究竟哪儿不对劲，非要来找自己麻烦？
段宸曜到访东宫确实有要事对段祁昭说，不过近日政务烦身疲劳得很，无奈躺下床又睡不着。难得段宸曜这会儿兴致不错，又任性地不想马上说事情，索性就休憩片刻，不急不慌地吩咐下人取出棋枰，父子二人竟然深夜闲敲棋子消磨时间。
殿外夜色浓重，榻上段宸曜抬手落下黑子，随口问：“听说你母后将你禁足了？”
“是。”段祁昭应道，紧随其后，落下一白子。那日随荀鹤去凉兰轩从楼梯上跌下来，被李正江那老头送回宫后，卿儿便下懿旨短时间内不许段祁昭出宫。
段宸曜没由来的内心暗爽，嘴角没忍住轻翘，语调也变得轻快：“你又犯什么事了？”
段祁昭抬眸将眼前这人的嘚瑟尽收眼底，无奈地暗吐了一口气。既然父皇如此看重母后，段祁昭心生一计，站起身一撩衣摆缓缓跪下，言语诚恳，道：“父皇，儿臣向您请求一事。若您应允，儿臣保证日后再不同您抢母后了。”
段祁昭如此明显的要挟，按段宸曜的脾性是绝不会接受，可昭儿的承诺对他太具诱惑力，段宸曜果然上钩，眸光闪烁，急道：“说来听听。”
“儿臣想请一位先生教儿臣念书。”段祁昭说道，嘴角亦不着痕迹地浅笑。虽然二人拒绝承认，而事实上两人对于诱人上钩时的神情真是出奇的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烂德行。段宸曜没有打断他，段祁昭继续说，“他不是当朝大员，只是一落榜数次的书生。”
“可以。”听过之后，段宸曜认真地点了点头，面色依旧如刚进门时那般清冷，不过眉目间多了几分不易被发现的那种父亲对儿子那种极淡的情感。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屡试不第、报国无门的人内心是孤独的，若你能识出他是那凌云木，培养爱护，来日他必视你为侍奉一生之人。”段宸曜放下手中棋子，抬头注视着段祁昭，郑重地对他说道，“昭儿，这个人是你第一次看上的人，日后你会欣赏更多的人。你要记住，无论是荀鹤还是将来的某个人，他们是你的人。”
“谢父皇恩典！”段祁昭叩谢，不仅为他答应让荀鹤进宫，更主要的是为段宸曜这番推心置腹的教导。段宸曜摆手让他起来，段祁昭忽地转念一想，偷偷地心下猜测，父皇说得有理，但这般难得的一本正经，这般语重心长，真的不是因为我答应他不再缠着母后？
段祁昭重新坐回榻上，想了想，试探地问道：“父皇入夜前来，有何事吩咐儿臣？”
段宸曜落子的动作没有停顿，那语气像是说了某件随意的小事，他道：“朕想命你暂代太子监国。”
“监国？！”段祁昭仅一瞬便想通段宸曜的打算，但对他的决定仍是大吃一惊，“父皇是要亲征？可儿臣不过七周岁，对事思虑稚嫩，不敢担此国家重任。父皇何不委任曦王叔？”
段宸曜目光仍只是盯着棋盘，态度愈发淡漠：道：“将来的皇位你也打算委任给你曦王叔？”
段祁昭微怔，顿了顿，道：“父皇年盛，莫谈皇储之事。”说罢，段祁昭一直盯着段宸曜，不明白父皇今日怎么会说这许多平日不会说的话，不知怎么的，他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总觉得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他觉得，父皇这话很不吉利。
段宸曜大笑，抬头迎上儿子不安的目光，神情自信，打散段祁昭的胡思乱想：“朕会同你曦王叔同去，留白修辅佐你监国，你母后也会陪着你，若有任何难事你亦可去瑜王伯。”
“诺，儿臣知道。”
惠和四年，自仲夏时节边关突发主帅遇害之事起，随后引发一连串朝内猜忌，曜帝应急部署军队统领妥当，先后派遣两拨朝廷官员前往调查详情。
但众人忧心之事终究发生，御铭国勾结边境小国，威武大将军再度出山，率领十万军趁泽宇边关不稳，侵袭边镇数城。大军来势汹汹，暂代主帅一职的海沛之仓皇调遣，点兵迎战，勉强守住边城，然伤亡十分惨重。
急报传至长安，曜帝震怒，但念护国公海禄年事已高，遂定亲征关外，反击御铭。
夏末秋晴，天高水平。初秋本是一年中最清凉自在的日子，宫内却因边关战事吃紧变得人心惶惶，异常压抑。
得知段宸曜在鹿鸣阁与众人议事，卿儿领上花夏清二人急急赶去，却在踏进阁内见着诸官一刻拢了心绪，不急不缓、稳稳地福身对段宸曜行了礼。
段宸曜屏退众人，起身走到卿儿面前，见她额头一层薄汗，许是收到消息仓促赶来见他，一路走得急了些。
段宸曜耐心地抬手替她拭汗，卿儿安静地任由他温柔的动作，良久，她问道：“你要亲自带兵出征？”见段宸曜点了一下头，卿儿又道，“我要和你一起去。”是，她想好了，如果段宸曜已经决定亲征，那她就跟着他一起去。
段宸曜嘴角一勾，墨黑的瞳孔映着她姣美的模样，卿儿对他的在乎让他很得意，调笑道：“怎么不舍得我了？”
卿儿压下她心中不安，急道：“你明知道段宸珩在捣鬼，为什么不抓他回来？封轩阁传信说他已经秘密离开长安，或许正是他勾结御铭卖国！为什么明明知道是陷阱，你还傻乎乎往里跳？”
“可边关告急是真，御铭国大军压境也是真。”段宸曜眉头紧蹙，尽量用轻快的语调哄着卿儿，“我会像以前一样快快回来，你在家等我。还有昭儿那小子，我打算历练他监国，让他学着处理朝事，有你在我才放心将国事托付给他。”
卿儿尖锐的嗓音不由分说地截断段宸曜后面的话：“监什么国？他只是个小孩子！”
“怎么了？”段宸曜收了玩笑，轻声问道。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卿儿向来在情感上不喜过度依赖他，可这次她的反应有些大了。
卿儿呆呆地望着段宸曜，少时，她弱弱小小的一只，将自己挤进段宸曜的怀中，嗫嚅道：“我害怕。”
段宸曜回抱住她，眼中是不尽的宠溺，唇角浅笑，只道：“没事，我在的。”
斜阳半明，鹿鸣阁内，帝后相拥，一直一直地……
广漠萧然杳无穷，阴云边城四面空。马行高碛上，日堕迥沙中。旆旌猎猎，段宸曜戎装威武，亲自指挥随行大军同数万戍边军会师合拢。
皇帝亲征在泽宇国数百年史记载上并不多见，皇帝身份的段宸曜登上城楼亮相的那一瞬，城下士兵沸腾，军心大振；更何况，段宸曜曾戍守边关十余载，带领他们浴血奋战，保卫家国，那是有着过命的交情，他们都是曾起过誓，要誓死追随段宸曜的一群人。
光阴十年，段宸曜继位后第一次重返关外，城下那群同生共死的同袍兄弟内心激动，铁甲在身的段宸曜此时亦有同样的心情，任大漠狂风刮过脸颊，心底以为早已淡去驰骋疆场的热血此刻已在抑制不住地翻滚叫嚣。
收军回营，一副将神色急切地向段宸曜禀报：“皇上，那日主帅与花将军是收到了一支飞羽令，才会……”无论是薛书昕还是之前来查案的人问起，这事他一直隐忍没说，因为他发现有人在秘密处置知晓那日真相的人，今日曜帝亲至，他决定冒险说出来。
段宸曜对话中内容正感意外，一旁暂代主帅的海沛之莫名烦躁，匆匆说话打断对方：“从将军！御铭大军来犯才是眼下燃眉之急，至于我大哥与花秋寒二人一事自会有人调查。”许是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尴尬之下，海沛之抬眼偷偷望向段宸曜，见段宸曜正不做声地看着自己，忙垂下眼收回目光，慌乱掩饰自己的情绪。
副将见二人神情异样，以为自己失言，忙起身请罪：“皇上，属下只是……”
段宸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海沛之，“好了，沛之说的不错。当下大局为重。况且，敌军今日定然已知朕御驾亲征，更是不会任由我军整顿妥帖。随军部队刚与边关戍军合拢，御铭军必会趁我军疲惫混乱之际突袭。”正色命令道，“吩咐下去，所有原戍边大军全部整装以待，随时准备应战！”
“诺。”
诸将退下，段宸曜不禁心思：难道海沣之与花秋寒遇害，除却段宸珩外，其胞弟海沛之亦有参与？呵，这事令他愈发想知道当日的真相……
未完待续……
那个，最近有点懒，更新晚了……
以及，感觉本章满屏的flag，但是究竟是啥结局，嘿嘿，真没定呢~~谢谢支持，么么哒！╭(╯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