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我跟着奶奶坐车到姑姑家看望一位生病的老人。
我们到了石门,走进姑姑的家,看见一个裹着臃肿的被子斜倚在床上的老人,她背对着窗户,窗外的阳光洒进这10平米的小屋,干净温暖,所有人的呼吸很均匀,空气十分安静,我将手放在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心跳。
她的儿子时不时安静的凝望着母亲,一动不动,他的表情像是在诉说着担忧,但更多的是怜悯,更多的是爱。作为儿子,看到母亲躺卧病床痛苦的样子,想必内心定如刀割,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定然心似狂潮。心事重重的他,不断的抽着香烟,一口一口猛吸,他的眼睛除了在凝望那千疮百孔的母亲时,都飘忽不定。他不时地望向床边的那残酷的显示器,冰冷的色调透漏着亲人内心悲伤的世界,儿子不安的心脏也正随着那一条条起伏的线段而跳动或停止。
老人的儿子向我们介绍老人病情“脑梗塞,糖尿病,最重要的是血压不稳,有到120,也有50的情况,现在24小时靠药物维持生命----”,他掀开了那臃肿的被褥,我震惊了,有两块巨大的黝黑皮在两条雪白的小腿中央,那黝黑的皮肤显得异常,皱皱巴巴,薄得吹弹可破,那是在扎针的过程中渗血而引起的腐烂,糜烂!我的心开始绞痛,我更加仔细的倾听老人儿子的话,我隐约从他长睫毛下深邃的眼睛中看到些许悲伤,但更多的是无奈,更多的是感慨。
我的奶奶,一位古稀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床前,艰难地坐下,她注视着老人,眼神呆滞。刚坐下,老人缓慢的翻转着身体,再将手从被窝中拔出向上摸索着,她的儿子懂了她的心意,抽出一张纸巾递上。她接过纸巾便向眼睛方向拿来,她紧闭双眼,用最大的力气在两个厚重的眼皮间来回摩擦,自上而下,每一个角落。擦完后再竭力地睁开眼睛,可是失败了她依然无法看见这位坐在自己身旁的老人的容貌。她再擦,再看,再看,再擦。我的奶奶开口了,她对着老人喊到∶“我是倩倩的母亲,我是倩倩的母亲……”老人缓慢地翻着身子,尽力侧着耳朵,可依然无法听见。她那无力、颤抖的双手伸向了我的奶奶,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我清晰地看见,两只手都布满了时光与重活的纹路,皱巴巴的,可她们的双手却自始至终握在一起,这是被时光遮住双眼、被岁月堵塞耳朵后唯一感情交流的方式。老人用手不停地抚摸着奶奶的手,从南到北,从白到黑......奶奶的脸痒了,准备抬起手挠痒,这时老人的反应却快的惊人,她猛地抬起左手,想要抓住它,却因身体虚弱而没有力气去抬手,悬在半空的手便如降落伞损坏的伞兵,砰然落地。奶奶怜悯地看着她,嘴里不停的嘀咕着∶“上了年纪了,上了年纪了……”这是只有老人才懂的感情世界,对于这即将离开的世界,我不清楚她是留恋怀念、还是想快快离开,没有人能知晓。她呜咽着,声音变得颤抖,在竭力地用声带振动出声,微小、颤抖……
走出小屋,冷风扑面而来,我觉得心中略为沉重。这安静的空气让我窒息,这悲伤的情感让我压抑。我抬头,看到了苍茫天空里灿烂的阳光,如期而至地照亮着每一个仰望天空的人的脸庞。我回头,看到了被枯树布满的孤傲的大山,竟有一丝苍凉与悲壮,它环保着的是一个个生命,寂寞无声的生命。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心情,也许是上天讴歌生命的伟大,也许是感叹生命的无奈!我只能默默的祈祷,愿每一个生命都远离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