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长诗写于16岁。说是写,现在看来,不过是些拙劣的模仿和套用。之前因为感觉这首长诗几乎没有我自己,因此删过一次。后来偶然间找到一份备份下来的草稿,便就此保存下来了。
那是2013年的国庆节,学校放假了,而我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准备憋一首长诗出来。当时刚成为学校文学社的社长,当然是想大展一番身手,不管怎样也要留下一点与众不同的东西。最后,这篇长诗印在了我任期的那本校刊的最后。
很明显,这首诗的直接来源是艾略特的《荒原》。其实当时读完《荒原》也根本不知道艾略特写了什么,只是被长诗这种形式震撼到了,觉得它像是这个世界上一个纯粹的大而美的艺术品。
而在内容上,则是年少时期对自己所读的作品的各式各样的几乎没有实际意义的模仿。就像我现在来看这首诗,几乎每一行诗句,我都能惊喜地一一说出我是模仿的哪一个人,抄袭的哪一首诗,但也无所谓了。
这或许就是保留这篇习作的乐趣所在。看这首诗,就仿佛看见当年那个懵懵懂懂,阅世未深,却想写一篇作品留名青史的理想主义少年。
一、沉默的锁
二、枯枝败叶
三、一条枯萎的河流
四、燃烧者的境界
五、思想的境界
在血红的太阳不再照常升起,人们彷徨着寻找并呐喊着发问的时候,它回答道:“我逼不得已。”
一、沉默的锁
十二月的天空永是阴沉,
北风吹过我的耳畔,使我感觉到
些许的残忍。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遮住了遥不可及的地平线。
黑夜中看不见星星,生命
却还在延续。天空中飘满自由的旗帜。
我来自草原,天苍野茫的大草原。
曾经骑上快马驰骋在一望无垠之中,
风吹草低,显现出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顽强的野草在这片荒芜中,
试图扎下根,却瑟缩着
避开寒风的呼啸。
光秃秃的山脉挺立,内心装着远古时代,
今天,它已敞开心扉。
千里之外的长城,狼烟直上,
振奋人心的鼓和飞来的兵器,
预示着一个民族的崛起。
我坐在夜色里,无尽的黑暗
来自宇宙深处。桌旁的尘土
时时浮动,加上墙上斑驳的黑影
显示着这个世界尚有生命。
水,生命之源,我渴望你,
但门外所存在的只是
一口枯井,干枯直到地心。
那里有我的影子。
我所知道的有一次猛烈的碰撞,产生的的黄沙
还未曾褪去,废墟已在眼前,
这里不生乔木,不生白骨,
这里只是赤裸裸的一片荒芜。
千年的老树根断裂在泥土里,不言不语,只是静默。
在满目疮痍的现代的世界
幻化成一座废墟之后,
人们丢弃了理想国门的钥匙。
渐行渐远的随风而去的人的精魂
使我感到同样的荒凉。
继续走,继续失去。我说不出话来。
我将选择沉默,同时感到空虚。
沉默呵,沉默呵,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二、枯枝败叶
冬天的一个有雾的清晨
空荡荡的大街上有两个孤寂的行人
一个穿着风衣,另一个也穿着风衣。
街边房门紧闭,一如你紧闭的心门,
我只是坐在隐蔽的角落里,
看见了他们在清冷的雾里告别。
一个停伫,一个头也不回地疾走,
风衣掀起尘土,脚下是
枯枝败叶破碎的残声。
扫大街的老者还未出现,
行道树挽留不住最后一片青春,
最老的,最先死去,也最先重生。
冬天的飘叶早已干枯,流尽了
眼眶中的最后一滴泪水。
我只是坐在隐蔽的角落里,
冷眼看这尚未苏醒的城市。
大街上已听不见任何响动,
风吹得悄然无声。也许在
某个寂静的角落里,会听见
瘦女孩轻轻抽泣。这纠心的抽泣
指引我寻找到那个女孩,
穿过一层一层的雾霾。
她蜷缩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单薄的衣衫,蓬乱的头发。
北风驱着雾从巷口经过,
我感到一丝寒意,心头
涌上一阵酸楚。瘦女孩也许早已
习惯了这刺骨的寒冷,但她能否
就这样平安地度过漫长的冬天?
或许有一天她死在这个悠长、
悠长而又寂寥的巷道的尽头,
但依旧不会有人在意,因为她拥有的
是蝼蚁一样的生命,微不足道,
她就像街道上的枯枝败叶,
可以在那一瞬间被世界所毁灭。
我渐渐蹲下身去,她的头发挡住了脸。
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她说。
瘦女孩,我把我的玻璃心给你,
你能把你的爱给我吗?我说。
不,不能。我的心是扭曲的,
我的心早已是一堆碎片,像枯枝
败叶一样散落街头。她说。
我听见了来自冬季清晨的
一声叹息,摇摇头,泪滴洒落。
现代的城市依旧没有醒来,
我走出巷道,踏破宁静。
如果有一天,她悄然离去,
请把她埋在。这冬天里。
谁知道我们
该梦归何处
谁明白生命
已沦为何物
再见。瘦女孩。再见。哭泣的生命。
再见。在清晨沉睡的心。再见。再见。
三、一条干涸的河流
苍白飘渺的雾
在虚幻的城市中散去。
我走在横跨着的沱江大桥上,
大钟沉默着正好敲响了九下。
重型货车驶过,这座石桥
轻轻地摇晃着,摇晃了千百年,
依旧挺立在昔日的河道上。
我倚着石栏,眺望远方,
刚才还淅淅沥沥的小雨现在
暂时停歇了下来。
河流已经干涸,只剩河道,
我的琴声呜咽,我的泪水全无。
河边的树的最后一根手指
没抓住什么而飘落到干涸的河道上,
无声无息,风也不再停留。
细雨从遥远的天空坠落,一部分
打在我的脸上,一部分被吸入泥土里。
我走上河堤,沿着河流的方向漫步,
雨水悄悄湿润了我的头发。
一把纯白的伞,将我笼罩,
转过头来,是一位长发飞舞的姑娘。
“我的心情很坏,呵糟糕透了,
因此现在正下着雨。素不相识的人,
快陪我说说话吧。快说吧,
为什么要长久地沉默呢?”
河流已经干涸了。
“没错,但你不觉得没有
比汽笛声更令人讨厌的吗?”
一切都将结束。
“或许此刻的雨
能够带给我们什么。”
虚空,还是虚空。
“说实话,这座城市让我感到窒息。”
一切都将结束。
“不。一切都不会结束。”
你是谁?
“我生活在云朵里。”
抬起头,望望天空,流动的云
一如昔日流动的河流。
仙女已经走了,只留下我,
和一条干涸的河流,一座坚守的桥。
远处车流的汽笛声冲破云霄,
雨仿佛又多洒了几滴。仙女都走了。
温柔的沱江,静静地流,等我唱完我的歌。
河上不再漂着空瓶子,击起白色的水沫,
不会有渔船飞驰,撒下一张大网。
只有风还能从西吹到东穿过黑夜与黎明。
在岸边我坐下来哭泣,幻想……
温柔的沱江,静静地流,等我唱完我的歌。
温柔的沱江,静静地流吧,
我不会大声,也说不多。
四、燃烧者的预言
当一条条现代的柏油路冲破了大山的阻碍,
当远古的岩石渐渐裸露在炽热的太阳之下,
当昔日山居的地基悬在悬崖碎砖落得满地,
野草终于复活,从乱石中探出头,无声地,
吸收阳光雨露,陈死人的血,
在这下午三点的凛冽的寒风中,
仿佛要冲破整个冬天。
被长剑劈开的大山,繁盛的野草要将道路吞灭,
浓的白烟从道路的那端席卷而来。
野草被烧灼,那撕心裂肺的呐喊,
火焰在肆掠,向着山顶追赶。
那升腾着的烟雾,是寂寞的血,
是死了的火,是火的精魂。
等到火焰渐熄,浓烟散尽,
我看见烧得黑焦的凤凰的尸体,
传说中凤凰死后会涅槃,但他们
躺在伤灼的山坡上,僵硬着,被灰蒙蔽。
他们死了吗?他们死了吗?
周围是无尽的寂静。
时间永是流逝,无声的浇灭着我的希望。
死了吗?灵魂真的死了吗?
我带着疑问在山坡上彷徨,
不宁的心也跟着北风一起悲鸣。
你们死了吗!终于,天边划过一道光亮,
一群的凡鸟,自天外飞来观葬。
凤凰冲破香灰,欢唱,翱翔!
五百年来的眼泪淋漓如烛。
即即足足的歌声中浴火重生,
他们盘旋在天空中,向着东方欢鸣。
聆听吧!你且聆听!
五、思想的境界
午夜时分的森林,在孤寂的挂钟和我
移动手指的空白书页旁,还活着某种东西。
窗外看不见星星,黑夜中,某种
更深更远的东西,正蹑入孤寂。
这里远离城市的灯光,没有喧闹与繁华,
喝完这瓶酒各自走路,过完此夜,
从今以后又是陌生人。
白月光朗照,牵动思想游离世界,
天涯的那端,流亡的诗人一路跌跌撞撞。
冰凉,如幽黑的废墟,思想的狐狸
在这片承载着历史的废墟上奔跑。
狐鼻优雅地嗅着枯枝、败叶,
双脚踏过一条干涸的河流,
两眼紧盯着一个瞬间——现在,
现在,现在,还是现在。
越过空地,一只眼睛,渐深渐远的绿,
幽幽发亮,一心一意,寻找
自己所寻找的东西。
我坐在书桌前,惨白的灯光
将我带回另一个世界。
我心绪不宁,我渴望遥远的事物,
我的灵魂在思想中走出,
忘却,早已忘却:
我是活的?还是死的?
我看见了什么?我听见了什么?
我们该做些什么?
今天我们该做些什么?
明天我们该做些什么?
我们究竟该做些什么?
历史的沉淀,将在哪一天
作为这废墟上的地基?
我忘却了,我早已忘却了。
窗外闪闪星斗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挂钟滴答作响,书页上印满文字。
我梦见神圣的长发被月光一直编织着,水涌出经过它自己的手指,没有穷尽。再一次,我找到一篇单纯的祈祷然而它不单纯是为了人类。但是水,水……
2013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