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书出生在武汉的书香门第,爷爷是大学教授,父亲是博士生导师,母亲是大学讲师,姑爷爷是老师,姨妈,表姐表姐夫皆为中学和大学老师。每次想像别家小朋友哭闹来寻求关注的时候,家里人都在各自看书,没有人理会他。他从小听到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哭什么,好好说话。别的小孩玩游戏打弹珠,他只能翻看各种文学期刊杂志。
那时候的杂志底部会有很多笔友宣言,大多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不在多,贵在知心”之类。苏书也试着给编辑写了一封信征友,大致是中国这么大,想知道另一个你的生活。半个月后编辑真的刊登了这一条,苏书收到了213封来信。于是每天就是坐在教室里疯狂回信,虽然累却觉得骄傲。本来低调内向的他,成了班级里人缘最好的一个。是啊,谁的朋友有他多呀,还是来自五湖四海。
坚持了一个月实在吃不消,每天大约要回一百封信,邮费是一方面,学业紧张也没有太多时间写信了。寄过来的信各式各样,有的还在信封里夹着照片,为了不让她们失望,苏书整理了一下来信的性别,把觉得合适的男女笔友配成对,然后把他们的信再互相寄给对方,只能帮到这里了。
也有苏书坚持下来的,是个女笔友,叫陈朵儿。苏书觉得她名字好听,而且她在海南,他对那片土地充满好奇,她的来信里仿佛都夹着海的气息。
朵儿的文风特别清新,也是苏书很喜欢和她写信的一个原因。她在信中多次写起自己的家乡陵水县。有一封信作了详细的描述:
苏书,你常问起我这边的风景,其实对于一个地方熟悉了,是没有风景可言的。我们一家住在水口林场旁边的半山腰,山底下是滨河入海口,往东走十分钟就是大海了。爸爸在林场工作,我常跟在他身边玩,这边的椰树很粗大,我像猴子一样快乐地在林间跑来跑去,玩泥巴,抓蚂蚁,躺在枯叶间听海风吹动树林的声音。这边的风有不同的模样,温和时会夹着淡淡鱼腥味,咸咸的,湿湿的,台风天可就吓人了,林场的树被连根拔起,家里的房子被附近倒掉的树砸坏了,我们一家跑到附近的三圣庙躲避。庙堂四周都漆成红色,盖上金黄色琉璃瓦,特别好看。对了,入海口旁边还有一个冲积岛,叫做椰子岛。上面椰子可多了,爸爸常爬到高高的树端把椰子砍下来,我就在底下吃椰子。一些不是那么高的椰子树我们就用铁钩钩下来,有时候也会训练猴子爬上树去摘,它们可聪明了。
握着信纸的苏书仿佛身临其境,懒洋洋躺在椰子岛上,眼前一片蔚蓝的大海蔓延到天边,椰子树上的猴儿调皮地往下扔着椰子。
朵儿的信纸很复古,有淡淡的香味。苏书回信的时候表示从没看过大海,通过朵儿的描述仿佛自己从小就是海边长大的孩子一样。他也介绍了武汉的一些景点,顺便夹着几张素写,画黄鹤楼,画长江,画江上来去匆匆的轮船。朵儿很快就回信了。
在书本里知道黄鹤楼终于有机会见到了,虽然是画作,也很开心,苏书,谢谢你。
他们就这样一封接一封的来回写着信,谈学习,谈对未来的期望。苏书有次寄信时发现院子里栀子开得茂盛,随手摘了一朵夹在信封里,在信封背面补上几个字,送你几片自家种的武汉栀子。陈朵儿回信的时候就稍几片月季,调皮的回应到,那我也送你几片海南玫瑰。因为约定了不给彼此邮寄照片,苏书突发奇想对着自己的相片画了素描,这总不算违规吧。那是一张站在船头的照片,背景是滚滚长江。陈朵儿回信的时候大赞他的画工,表示自己的水平不足以给自己画素描,改天找堂姐为自己画一张,苏书充满期待。
苏书很快就收她寄来的素描,只有半身。朵儿堂姐的画作实在精美,画中满脸带笑的美人儿仿佛就要走出来,对自己说着,苏书,你好呀。
暑假的时候苏书第一次决定出省游玩,瞒着家人说是去长沙见朋友,逛逛岳麓书院,家人就没有反对。然后他背着包一路南下去了海南。火车上了渡轮穿越琼州海峡,他走到最后一节车厢,第一次看到了大海。朵儿在车站接他,广场上人来人往,她穿一条蓝色竖条文的连衣裙,安静地站在风里。苏书扫视人群,慢慢地靠近。
你是朵儿吧?
苏书,是你吗?
两个人就那样呆呆的望着彼此笑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又都害羞地低下了头,抬头的时候目光再次交汇。眼中的彼此好像超大光圈的定焦镜头,虚化了所有背景。
朵儿带苏书吃了海南米粉,然后去看了她信里写过的椰子岛,躲避台风的三圣庙,还去了她爸爸工作的林场。对于苏书来说一切都很新奇,这些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比她描述的还要美。还有朵儿,和画中一模样。
朵儿家人很欢迎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彬彬有礼,他带来的鸭脖和热干面也很受欢迎。由于跟爸妈说是去长沙,苏书不敢玩太久,在朵儿家住了两天就匆匆回家了。海南之行让苏书彻底爱上了这座祖国南端的岛屿,爱那边高耸的椰树林,爱展翅翱翔的沙鸥,当然,也爱上了那个言笑晏晏的画中人。因为听朵儿聊起不太愿意出岛,要报考海南的大学,他偷偷做决定,考到那边的学校去。可是海南没有什么好大学,父母一定会反对的吧。
果然,听到他要报考海南大学,书香门第的家人一脸黑人问号脸,那是个什么学校?你的成绩即便上不了武大,中南财经政法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填志愿那天他还是坚决在第一志愿栏写下了海南大学,连未来都想好了,大不了再考研究生。下笔的那一刻那么坚决,和朵儿交笔友这么久从来没有透露过半点情爱,这四个字,就当是给她写的第一封情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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