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植物,我愿意成为一株长在田野间的狗尾巴草——柔软、天真、坚韧、不争不语、不媚不傲,随处可见却不卑贱,平凡中充满俏皮的弹性和活泼泼的生命力。
在我的家乡,狗尾巴草唤作“狗汪汪”。那漫山遍野的绿茸茸的狗汪汪草,长满了我和姐姐快乐的童年。
小时候,我特别粘姐姐,她去哪里玩,我都像一个跟屁虫似的颠在后面。姐姐比我大3岁。我的姐姐性情温柔娴静,会把舍不得吃完的好东西留给我,会给我梳像电视中金铭一样可爱的小辫子,会和我一起走几公里的路釆桑叶养蚕宝宝,会带我和小伙伴爬山、趟河、放风筝、打雪仗,会在妈妈批评我时护着我,还会在每次遇到大片鲜嫩的狗尾巴草时,釆一把,扎成好看的花束送给我。
小时候,家乡的小城淳朴而宁静,车很少,没有霓虹灯,没有坏人,没有电脑和智能手机,几条主街道走出不远,就可见漴漴的小河,傲立的白杨林,与望不到边际的田野。
小时候,大人的心放松而安定,平淡的工作和朴素的柴米油盐中,几乎听不到对生活和社会的抱怨。
小时候,小孩子还没有被兴趣班和电动玩具填满,拥有无限广阔的大自然,小豹子般矫健自由的野性,和比夜晚的星空还浩瀚的想象力。
记得那时放学后,我们喜欢去学校不远处的田野探险。趟小河,爬后山,钻桥洞,摘野果,追逐奔跑,脆生生的笑声在风中肆意播洒,田野里的狗尾巴草迎风轻轻舞动着,仿佛在招呼说:小朋友们,来和我一起玩呀!
顺手摘几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耸着鼻子,学着狗狗摇头晃脑,或是踮着脚一蹦一跳的奔跑,开心得就像要飞起来。
有时,巧手的大人闲暇下来,会难得温柔耐心的,愿意用狗尾巴草为孩子们编织毛绒绒的小动物造型。几个小朋友眼馋的围绕在大人膝前,专注而崇拜地,盯着大人平日劳作的手,此刻如何在一把狗尾巴草间如魔术般翻飞,很快就能变出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或小狗,甚至长颈鹿。最先领取到的小朋友会得意地高举起作品,如蝴蝶般欢快的飞奔着转圈圈,兴奋得如同中了大奖。
狗尾巴草的茎特别光滑,就连婴儿稚嫩的小手,甚至也可以“哧溜”揪下来一根逗弄,而不会留下任何不爽利的枝叶。
后来学习身心灵,知道了植物也有情绪和感受,也知道了世上所有植物都无条件的爱着人类,并在一次工作坊中曾亲身体验过一株植物的感受,震撼和感动到无以复加。——我想,狗尾巴草这样天真柔软的植物,一定是上天派过来的天使,来守护孩子们的童年的。
随着时代的变迁,我那可亲的家乡小城,广袤的田野已渐渐离开了城市人们的视线。
幸运的是,在我家不远处,保留了一个很大的生态园。许多葱郁的树,美丽的灌木,数不清的野花,与大片的狗尾草,在这个小城的边缘自由自在的生长着。那个叫作云梦园的生态园,成了我未出嫁前,和姐姐、父亲、母亲散步休闲,亲近大自然的乐园。
再后来,我和姐姐渐渐为人妻母,云梦园又成为了我们下一代的童年天堂。
我的小外甥女,属狗,机灵可爱,有着水汪汪的眼睛和山黛般灵秀的眉毛。记得她出生时,姐姐请我取小名,我想了想说——她属狗,你姓王,要不就叫狗汪汪吧!小汪汪,祝愿她有和我们一样无忧无虑的童年,和狗汪汪般蓬勃的生命力。
我那小小的外甥女,在知道了她名字的来历后,格外地喜欢亲近狗尾巴草,于是,童年的她,许多照片,手中都拽着一把嫩绿的狗尾巴草,笑得像朵清晨的太阳花。
现在,小外甥女已长成一位花季少女,而我的女儿,也已经读幼儿园了。假期带女儿回家乡玩,家人一次次驱车带她到狗尾巴盛放的郊野。从城市里回归田野的小女孩,在山坡上和姐姐哥哥嬉笑追逐,在亲情的肆意宠爱下,也爱上了这片有田野和狗尾巴草的故土。还记得在回厦门的途中,我怀着对故乡的不舍,看着窗外内心柔肠百转,而她则嘟着嘴流着眼泪说: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我想在外婆家住一百年!
时光在流转,转眼间故乡的小城高楼林立,我和姐姐已人到中年,我的父母也已两鬓白发,童年时有着小河与白杨林的田野早已无处寻觅,那曾摘野果偷花生的山坡被建成为了漂亮的森林公园,而那座承载了我们许多亲情回忆的,有许多野花和狗尾巴草的云梦园,也快要拆迁了。
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我知道,那些关于狗尾巴草的金色童年,那难以描述的故土和亲情,那如白云般丰富美好的一切,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深情地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