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最喜欢记忆中下雨的村路,深一脚浅一脚的泥巴,蜿蜿蜒蜒、扭扭曲曲的连接着每家每户。
不知道那些窄窄的路是何时修的,许是很久以前村中的人家,便于出入方便,于是按照自家出行的捷径,一代代走出了一条条晴天干裂沧桑、雨季十步一甩的路。
村中的路,很多都是沟塘的分界,许多家也就面沟而居。例如我出生的老宅,四面环水,出行便是南面一条略宽平和东面一条窄窄的、下弧型的土路。
一直觉得村中的路是不变的,直到数年前的久别而归,发现原来老宅门前的大塘与南侧比邻的小沟不知何时合并了,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塘,而分开她们的细长的路,便自然也消失无迹,再无来生了。
村子南、北两面是农田,西侧一条两米多宽的土路,东面临着临泉河。以往村人外出,多是从村中向东,沿着村路直到河边,再左转向北,沿河畔上大桥。这两年回去,发现村子东头路口北侧的一片树林成了耕地,原有的一条南北的沟也被填平了,一条半米来宽的小路像一条裂痕,撕开了不知谁家的田地。
曾经,就是在这村口的林子边,我依偎在奶奶的怀里,看她用狗尾草编兔子,用路边的泥巴捏小狗、口哨、“老麻梗”等,那口哨拿回家,用火烧干了真的就能吹出清亮的声响,那“老麻梗”中间扎两个洞,晒干后用绳子穿起来,套在两个手的中指上面,转几下,匀速的伸缩,“嗡嗡”的声响,就像老宅屋檐下大黄蜂在巢前盘旋的声音。
爷爷去世,惆怅的雨下了好几天,从北京一直下到村里。弟弟开车,夜幕下一路冒雨飞驰,村路泥深,只能将车停在西大路的一户熟人家,步行进村。歪歪斜斜的泥巴路,歪歪斜斜的赶路人,躲避着那如泪眼一般浑浊的水坑,怕踩进去,淹没了心。
想着以前,在这泥巴路上,爷爷或许曾经驮着我串门走亲吧,后来驼不动了,也会给我穿上木屐,让我走在他的后面,沿着他的足迹吧。虽然这些久远的情境在记忆中没有一点影子,但是应该会是真的发生过的吧。后来他老了,我长大了,我从他身后走到了他身侧,沿着村子走上一大圈,与他并肩而行。再后来他走了,出殡的夜晚,我走在棺木的前面,引着他走向一条我不知道方向的路。
有一天突然想,如果从上向下看村路,应该是一棵树吧。根在村东头的路口,因为至今还有树根从地下冒出来。她有两条主干,一条向西北,伸向早已荒芜的老宅,早已去岁枯枝无新叶;一条向西南,伸向日新月异的南地,一家楼比一家高。而我,或许便是那老宅的枝桠上,无意飘飞的一片叶,风卷水流,寄身北国,年年乡思难归去,归去又成寄宿人。
自08年以来,每每回去,身上总会出现很多红色的小点,奇痒无比。去过很多地方,城镇或乡村,森林或海边,都未出现这样的症状,像虫子叮咬,又像水土不服,总之药也用了,饮食也注意了,该起的还是起,该痒的还是痒。老人说可以用土办法:在村路旁取些土,兑上水在锅里煮开,把水喝下便没事儿了。不知道有谁试过,我至今未用。这许是故乡对我久别不归的惩戒吧。
近两年,一直说村中修路,总因各种利益分配不均而未成。修了固然好,便于出行了,车子可以进村了。可是,那春日里路边甜软的毛草,那夏日里路边幽静的野花,便再也不会有了吧。还有那村口路面探出身子的树根,还会有力气顶破冰冷的水泥吗?
村是村人的村,路是村子的路,只是在我的乡思中,这是只属于我的,在某一个夜晚的梦中,我下了车,过了桥,路边野草青青,野花繁茂,奶奶拿着编好的兔子坐在村头路口,爷爷拄着拐杖守望在家门,那条大黄狗摇着尾巴轻快的向我跑来,我光着脚在小伙伴的呼唤声中,欢快地飞奔······
作者:王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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