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会议室里，公司开全员大会。讲台上站着老板，下面坐着 50 名员工。
老板讲到激动处，伸手指着台下大叫道：“公司要给你这样的老员工加薪！”
被指着的人一哆嗦，大吃一惊。 他叫王大锤，进公司已经五年，是在公司最久的人。
他疑惑的提醒老板：“可是陈总，我是老员工啊。祖宗的成法是老员工概不加薪啊。”
老板爽朗的对天大笑了几声，笑声绕梁三圈，他单手叉腰，挥挥另一只手，声如洪钟曰：“这才显出我们的决心，要加强，要提高，要改进，要完善！”
员工们也都惊呆了，天那！ 老板真的下决心了，真的要有动作了？
会议结束了，老板那自信而坚定的笑容，形成了一股强大的磁场，在会议室里久久不散。
王大锤脸色凝重、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工位。
2
晚上 7 点，王大锤进了家门。此时，厨房里灯光昏黄，笼罩在一片水蒸汽里，大锤的女友，叫王美丽，美丽正在忙碌做晚饭。
大锤在狭小的客厅坐下，长吁一声，浑身松弛，但忧虑不减。
美丽感觉到一朵忧伤的云从客厅飘来，她探头作一脸询问状。
大锤长叹一口气，走到厨房门口，低声说：“老板要给我加薪！”
美丽一听，着急了，啪的一声扔掉手里的勺子，问：“你不是老员工吗？ 老员工不是不用加薪么？ 凭什么给你加薪？”
大锤眉头拧的如同案上的蒜瓣，他不耐烦的回答：“谁知道老板抽什么疯，好么央的就要加薪。”
大锤重重的哼了一声：“无所谓，一定要加，顶多辞职不干了！”
美丽迟疑了一下：“换工作的话，不是也要重新谈薪资么，现在市场上的价格水准，肯定要加的。”
“是啊，真他妈的烦，”大锤叹气：“先吃饭，走一步看一步吧。”
3.
第二天早上，鸟儿叫，太阳照，办公室里一片笑。
老板叫来了公司运营经理 Abigail，Abigail 中文名叫胡桂花，她不许别人叫她中文名字。
老板和 Abigail 相对而坐，沉默的蛛网结满了房间。
良久，Abigail 轻声说：“昨天会上您说要老员工加薪，您是在忧虑这个吧？”
老板挤出一丝坚强的微笑，魔法一样收了沉默的蛛网，他说：“桂花，你说说看，老员工加薪在其他公司都是怎么搞的？”
Abigail・桂花・胡一下子进入专业状态，她流畅的介绍：“老员工加薪的问题，在外企里并不会困扰各级老板和HR部门，员工们也没有为此产生忧虑及困惑。其原因在于，外企有一套规范而详细的级别和加薪管理条例，并且在多年的执行中形成了广为接受文化和可执行的管理制度。每年都会对所有员工进行KPI考核，各种参数多达近万项，一份完美的KPI表格就要填上三个月。基于KPI考核的数据，参照规则便可以对每一位员工进行例行的升迁和薪资调整。所以一旦对老员工进行加薪，老员工没有抱怨，也无法抱怨， KPI白纸黑字在那儿摆着呢。”
“至于国企，则更加不成问题了。首先国企的员工主要靠荣誉感和爱国精神作为支柱收入，薪资什么的对于大国企的员工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有些国企员工甚至十年不动工资卡。其次国企实行级别严格的管理模式，论资排辈加上能力之外都是零的考核方式，非常公正平等准确。再说国企的人员流动性极小，员工忠诚度高到爆表，人人都是老员工，随便加薪，一年加几次，老员工也不会出现情绪波动。”
一口气说了这些，Abigail 白净的脸上，泛起了一团红霞。
老板悠悠的听，一边思考，酷似哲学家，他问：“那我们为什么？民营企业哪来的这个祖宗家法？”
Abigail 摇摇头，迟疑一下说：“其实，只有民营企业，才有真正的老板。”
听上去答非所问，但又隐隐有所指。老板若有所悟，盯着天花板上的防火喷淋头，再次陷入蛛网......
4.
一个豪华的俱乐部，这里的每一块地毯，每一处壁画都来自艺术家的设计。
俱乐部的豪华会议室里，一群老板们在交流。老板们气场强大，过亿的身家带来的自信，形成了密集的电磁波，冲破房间直达半人马座星云。
老板问另一个老板：“马总，有个问题要请教您，老员工不加薪，这条祖宗家法，到底来源是什么？”
马总形象儒雅，知识渊博，兼着5所大学的教授。他有两个气场，一个土豪气场，一个学者气场，这两者时常冲突，但此时却相当和谐的共振了。
马总赞许的笑笑，评价老板问题问的好，但他并不回答，他走到一块白板前，写下了几行字：
1. 老员工是企业的宝贵财富，加薪会逼走他们
2. 老员工加薪，与新员工的薪资标准一致，不利团队稳定
3. 老员工较为勤奋认真，比疲沓的新员工更易于管理
4. 习俗与规则的形成，是长期演化造成的，难以探究根源，但不可凭理性来任意颠覆，这就是保守主义理论胜出的原因
这时候，所有的老板们，都停止了chat，放下手里的红酒杯，看着白板，都是一副很懂很共鸣的样子。
5.
老板的办公室里。
老板用期待的眼神，笼罩了大锤的身心，坐在对面的大锤，挣扎了一下想要摆脱那笼罩，没有成功，大锤只好放弃。
老板说了：“大锤，你是老员工，本不该给你加薪，但我已经说出口了，你看.......”
大锤打断老板的话：“老板，我是老员工，但不代表我就得加薪，凭什么拿我开刀？从我进公司开始，那个项目那个产品我没做好？.......”大锤滔滔不绝的说了5分钟，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老板耐心听着，不时点头以示鼓励和认可，终于话筒又转回他手里，他说：“大锤，你看公司有制度 ‘老板说的话必须执行下去’，这个制度不能破，对吧？ 无规矩不成方圆，不遵守制度我们就成了一盘散沙，你是老员工，你看，委屈你这次，就加一点点好不好？”
大锤拧紧了眉头：“老板，您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再考虑考虑，不过，咱们公司这样，老员工们都会寒心的......赵梓晨、钱昊泽、孙嘉哲、李睿茗，这些到公司已经1年以上的老员工，都会不稳定的。”
老板脸色也难看起来，他摇摇头说：“现在的老员工奉献精神少了，当年公司刚成立时的老员工多好，周大刚、吴小伟、郑建国、李勇他们都多好啊，随便加薪.....”
话不投机，大锤走出了老板的办公室。
6.
公司的业务是忙碌的，转眼一周过去了。
Abigail 和大锤坐在小会议室里。
Abigail 问大锤：“真的决定了？要离职？”
大锤点点头，真的要走了。
Abigail 往前凑凑，四下看看，然后压低声音。公司里的习俗，做这几个动作就意味着开始私下的、非关公事的谈话，Abigail小声问：“找到合适地方了？去哪里？”
大锤显然不大愿意和 Abigail 做私下的谈话，大锤一副无辜的样子说：“没找到呢还，想先休息休息。”
Abigail 挺了挺胸脯：“那干嘛这么着急走？ 先呆着，找到合适的再走呗？”
大锤摇摇头，不了不了，呆着也没意思。
Abigail 还要尽责，她劝道：“现在外面行情也不好，你看，这个新员工叫刘瑾瑜，3年 java 经验，薪水要16000，跟咱们老员工10000完全不是一个水准，就这样，这刘瑾瑜还愿意来。 你到新公司，薪水肯定要翻番，多痛苦啊？”
大锤被下了套，大锤坦白说：“翻番就翻番吧，我其实不在意薪资，我就是受不了这口气，凭什么老员工还要加薪？我宁愿到新公司，薪资都是要加，痛苦也到新公司痛苦去。”
Abigail 脸上绽开了胜利的微笑，她拍拍大锤说：“新地方要是好，给我也介绍介绍，薪资高点无所谓的。”
7.
大锤离开公司了，给老员工加薪的事，也就此搁置。
秋意渐浓，老板看着窗外的红黄树叶，若有所思，他自言自语：“马总说的对，但并不全面。老员工不加薪，也符合劳动法的精神啊，开除员工赔偿 N+1，法律也认定了老员工就是宝贝啊，不能随意开除，也不要随意加薪。法律真是英明，法律习俗其实是一回事嘛，不谋而合。”
老板心下赞叹不已。
大锤今天要去新公司履职，他起得比往常早。已经出门了，想到要去新环境，他又返回来，对着墙上挂的镜子端详自己。镜子里的大锤，面色呆滞僵硬，像是蜡像馆里的古人。
大锤也若有所思，他对王美丽说：“这个世界没准真是一个镜像，你以为举起了右手，实际举起的却是左手，一切都是反的。”
王美丽没有搭理他，美丽正对着小镜子化妆，她一笔一笔的描眉，画的很细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