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骨花
1、
任乔捧着一杯爆米花,影院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人,睁着惊恐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屏幕,手里却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着爆米花。
乳白色的爆米花,脆脆甜甜,甚是好吃。
“嘎嘣”一个,往嘴里一塞,牙齿三两下将它嚼碎,顺着喉管往下滑。突然之间,她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浑身抽搐,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筋脉越来越粗,四分五裂,像蠕动的蚯蚓,隐隐要从那层薄至透明的皮肤层中伸将出来。
扫地的阿姨打开影院的门,奇特的香气像一股冒着热气的白烟,瞬间吸入脾肺。
鼻子有一种奇特的瘙痒,像是小虫子在里面爬动。她搓了搓鼻子,有浅黄色的粉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声音很响,但似乎还是没有吵醒座位上沉睡的人。
“嘿,散场了。”她没好气地大声嚷嚷。
那人没动,她骂骂咧咧地从面前走过,低头打扫倒翻在地上的爆米花。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背,尖尖细细的,像是针刺。她很懊恼地抬起头,额头被利索地划了一道口子,血像珠子似地窜了出来。
一朵玫瑰花妖艳璀璨伸展着花枝,从细腻雪白的皮肤里伸出嫩绿色的枝叶,像是完美的盆栽。与此截然不同的是,那具干瘪枯瘦的尸体,像是千年木乃伊,肌肉收缩至极,像是爆炒缩水后的肉块。两只眼窝深陷,惨白色的眼珠却在微微地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噗”地一声,血肉喷溅,一枝嫩绿色的芽从血肉中探出头。鲜红的花骨朵,吸足了人体的养分,卯足了劲,开出了一朵完美无瑕的花儿来。
影院的光又暗了下来,一明一灭,静悄悄的。
新的电影又开场了,有人拿着票子在找座位,没有人注意到影厅的后排多了两束盆栽,美丽妖艳。
2、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人头攒动的街边,有一两个手脚残缺的乞丐,跪坐在地上。他没有手掌,两只手臂的前头空空的,只有一个圆乎乎的肉瘤,像是被人生生地切了下来,也没有脚,身子下面只有两截短小丑陋的肉块,诡异又莫名其妙的形状。
他的身子下面装有一个带着四轮的板,赤裸着上身,用肉瘤快速地在地上滑着。他的速度很快,在人群中,像一只老鼠,自由躲避着比他高出很多的人。
他的轮板撞到了一个女孩。女孩蓝色的花边裙很美,像是海洋上飘逸的精灵。女孩转头,等到看清眼前模样的人,往旁边的男孩怀了缩了缩。
男孩挡在女孩千面,嫌恶地说道:“干嘛呢?找死呀。”
男孩的口气很大,在如此不值一提的生命面前,每个人都是高高在上的神。
“给点钱吧。”乞丐高高地端起破旧的铁碗,昂着头,他的样子,似乎乞讨并不是可耻的事,而是理所应道,或者说,更多地夹杂着一种“你应该给我钱”的趾高气昂。
很明显,他的趾高气昂激怒了这个男孩。
“没钱,有多远走多远。”男孩不耐烦地赶着乞丐,右手搂着女孩准备离开。
“你会死的!”乞丐低头却清晰地吐露出这几个字。
阳光底下,乞丐浑浊不堪的眼睛,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像是闪着寒光的刀。
“你有种,再说一遍!”男孩暴怒地指着乞丐。乞丐冷笑着,眼睛从地面挪开,慢慢地向上移到他的脸上,两只眼睛定定地看了一会,一抹诡异的笑容,从他那脏兮兮的脸上绽放开来:“你会死的!”
男孩挥舞的拳头刚要砸到乞丐的身上,被一旁的女孩拉走了。
乞丐却仍旧不放过它们,冲着离开的背影,说道:“你以为你们比我高尚吗?哼,灵魂的污浊比肉体的污浊更加的不堪。用来洗礼的,唯有血,唯有血,哈哈哈!”
女孩回头看,乞丐已经不见了,莫名地浑身一阵阴冷,她拉过旁边的男孩,两人缩了缩脖子,风灌进了领口,身体一阵哆嗦。
男孩叫孟浩然,长发飘飘,耳钉亮闪闪的,左手臂纹着一朵瑰丽的玫瑰花,花朵上有两个大写的字母,是应盈的缩写。
年轻的荷尔蒙,似乎爱上一个人,不仅仅要昭告天下,更要从身体发肤里都记录着刻骨铭心的爱。那爱情入了血,刻了骨,才显得更加的迷人和瑰丽。
3
孟浩然灌了一大口啤酒,呛了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蹲下身,咳嗽着,连同嘴里嚼烂的肉和啤酒一起吐了出来,手背粗乱地擦了几下嘴巴,骂骂咧咧着。
大排档的老板一边忙活着手里的活,一边盯着喝得烂醉的年轻人。年轻人嘴巴里一直念叨着一个人名,一会骂骂咧咧,一会柔情似水。老板在大学校园城附近做夜宵生意,有丰富的经验,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失恋者。
本来这也没什么,有人热恋,就有人失恋。不管是单相思也好,还是横刀夺爱也罢,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公平的,有好,有坏,有美,有丑。
孟浩然之所以会吸引老板的注意力,是因为,他太像自己在老家的一个邻居,一个十八岁刚刚成年的年轻人,却满口的自诩为“老子”。胡子还没长出来,却已经谈了一个女朋友。
两人经常手牵手,骑着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机车,驰骋在被太阳晒得炙热的田埂上,就像是身体里蠢蠢欲动的荷尔蒙,尽情挥洒着。他们向田里劳作的人们吹着口哨,把点燃的鞭炮放在羊群里,吓得羊儿咩咩叫,四处逃散,他们嘲笑背着书包匆匆赶去上学的学生,会拦着个头矮小的学生,威逼利诱交点钱出来花花。
林和平端着辣椒炒蛤蜊,从他面前走过,孟浩然一把夺过说道:“真香,妈的,给老子放下。”菜是另外一桌客人点的,喝了酒,吵吵嚷嚷就要动起手来。
林和平另外添了一个菜,才平息了怒火。
本来已经息事宁人,可喝了酒的孟浩然,却火上浇油,拿着一瓶啤酒,踉踉跄跄地走到那桌客人面前要敬酒。他歪了歪脑袋,还没说话,看起来是领头的光头男,二话不说,“砰”地一声,砸到了他的脑袋上,带着泡沫的啤酒和绿色的玻璃碎片夹杂着鲜血从脑袋上汩汩流下。
孟浩然应声而倒,那伙人也呈鸟兽状散开。
孟浩然在医院里醒来。剧烈的疼痛,像什么东西要从头骨里崩裂出来 。他捂着脑袋,在医院里狂啸,嘴里“嘶嘶”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吼叫。
林和平拎着饭菜,正好看到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跑了过去。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控制着病床上似乎发疯的孟浩然。孟浩然的手脚被控制住了,可眼神却像是一头野兽,一头真真正正的野兽,红色的血丝像是蜘蛛网,密布在惨白色的瞳仁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变成了透明,能清晰地看到细如发丝的脉络血管。
似曾相识的一幕像海水般倾泻而出。
林和平曾经亲眼见到那个年轻人的死相。他叫许仙,不是白娘子传奇里的许仙,父母给他取名字时也许是想让他沾染一点许仙的“仙气”和“福气”。但是,他的生活和“仙气”无关,他就像一条染上传染病的狗,所有人避之不及,所有人都想让他死,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以那样的方式死亡。
那天中午,非常安静,也非常热,就连村落里的狗都趴伏在阴凉的地方,连叫唤都懒的。
林和平踹开许仙家的门, 他是来讨说法的,为了被许仙顺走的一只手机,可脚踹开大门的刹那,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原本充斥着杂乱和浮躁的院落,却有一种安宁,这种安宁并不是让人心生向往的安宁,是让人心生畏惧,是死亡降临之前的,垂死挣扎之后的坐以待毙。
卧室的门虚掩着,门后面有一双无形的眼睛,窥视着他。
他轻轻推开卧室房门,许仙安静地躺着,如同睡着。如果能忽视盘根错节的树枝的话,他只是睡着了。可枝叶却是从他的身体里伸展开来,它汲取着他身体里的养分,连最后一分一毫的营养都被榨得干干净净,供养着翠绿娇嫩的树叶。树叶被风一吹,“哗哗”作响。枝叶摇动着,连带着许仙,就好像他挣扎着要起来,林和平跌坐在地上,嘴唇颤抖。
他跌跌撞撞地叫人来帮忙,当大伙冲破房门,许仙却不见了。
卧室空空如也,许仙的尸体和供养着的翠绿色的枝叶早就不见踪影。他揉揉眼睛,确实没有。一切只是幻觉吗?
4
林和平在孟浩然面前坐下。
此刻的他,被禁锢得紧紧的,刚刚被护士打了一针,他的全身没有力气,安静得像一具尸体。
“请问,是你送孟浩然来医院的吗?”林和平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嗓音甜美,就像撒了一层糖霜的甜甜圈,异常悦耳与甜腻。
女孩的长相和声音一样甜美,林和平的心脏像是被电击了一下,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子。
女孩却没有注意到孟浩然的异常,自顾自地讲着:“我是孟浩然的女朋友,哦,不对,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我是他的前女友。很感谢你送他到医院来……其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感谢的话,其实,有些事情我想说……你是这一个多月来,第一个愿意与我们亲近的人。”
女孩的样子有点囧,似乎有些难言的事情想开启。孟浩然说不清楚为什么,那个晚上,他连生意都没做,在医院门口的那家麦当劳里,一直和她聊天。
一开始,女孩的脸色铁青,在麦叔叔小丑头像的映衬下,有种莫名其妙的滑稽的恐怖。
“事情,应该从那天碰到的那个乞丐说起。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乞丐,他乞讨的样子并不是谦卑的,甚至有点傲慢自大与无理。浩然当时确实有点冲动,他想要去揍他,乞丐说我们会死。也许其他人说起,我们都不会那么生气。可那个乞丐实在太诡异,他说的话,真的有一种会灵验的错觉。之后,我们两个一直都没有说话,晚上,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生日宴。
本来说好的,浩然接我一起过去。后来,他给我发了一条语音微信,说他临时有点事,让我先过去。我到了好久,浩然还没有来。晚宴上有很多人,大多数人我不认识。有一个小丑正在变魔术,很多宾客围着他。突然,他往空中抓了一把,一只鸽子飞了出来,顷刻间,往天空飞去,在场的宾客爆出一阵阵掌声。可是,我却感觉那个小丑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窒息,让人莫名地不舒服。白鸽飞向我,停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想走,可是来不及了,小丑把我拉到了舞台前。突然,所有的灯光都黑了,好像突然被困在一个黑漆漆的房子里,我很害怕。一束灯光照了下来,照在我的脸上。我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看到了墙上有很多影子,可那并不是属于人的影子,细细长长,有很多触角,它们张牙舞爪,黑漆漆的,群魔乱舞。我惊慌失措地抬头看那些人,想寻找其中的隐匿者,可是,没有,那些人光鲜亮丽,衣着得体,他们或侃侃而谈,或冷眼看着台上的我。可我却明显看到,那些伸长触角的怪物,正黑沉沉地张着爪子,向我袭来。
小丑在我耳边说着什么话,我根本就听不到,耳朵像是被蒙蔽了,只能听到自己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小丑冷嗦嗦的目光直直地瞪着我,冷汗从我的手心里一点一点地冒出来。
刹那间,我晕倒了,在倒地的一瞬间,我看到小丑摘掉了面罩……
女孩捧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口,嗓音仍然有些许颤抖:“那个眼神,我一辈子记得,鄙夷地,仇恨地,带着冷冽的杀气,是那个乞丐的目光。”
女孩发抖的双手握住了林和平说道:“从那天之后,我们就像是被隐形了。朋友们看到我们,绕道而走,没有人和我们一起吃饭,没有人和我们聊天。同住的两个女孩先后搬了出去。我们就像活在一个被抽离人情味的真空包装中,像具尸体般地生活。”
“可你们,不是还有彼此吗?”林和平说道。
“彼此?”女孩愣了愣,恍惚间,凄厉地说道:“是啊,还有彼此,可是。在灾难面前,彼此就是,你活着,我死去。我活着,你死去。”
这下轮到林和平愣住了。也许是夜深了,女孩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地冷峻:“我发现孟浩然的变化,是在那次生日会之后的一个星期里。那几天,我们每天都像是两条被人遗弃的狗一样的生活,相互温暖。可是,当你发现,这温暖的背后是残酷的杀机时,黑暗的生活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了。孟浩然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冲泡奶粉,他说有助于睡眠。他每天都会从一个深蓝色的奶粉罐子里取出几勺淡黄色粉末冲泡。味道很清新,说是奶粉,可我闻着却有一种绿草的气息。他从来不喝,说这是国外进口的,价格昂贵,罐子上标注着几行外文,我看不懂。
有一天,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罐子,黄色的粉末打翻在洒有水的桌子上。黄色的粉末吸饱了水,迅速地膨胀起来,像是一粒种子,饱满,蓄势待发地准备破土而出。我用手按了按,柔软而有弹性,像是人的肌肉。我有一种恐惧感,望着这个肉球一样的东西,脑中有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涌了出来,我喘着气,想要阻止自己的这种做法,可它像一根疯狂的藤蔓,迅速地割据了大脑。我,割破了自己的手,鲜血滴在了肉球身上。米白色的肉球吸收了鲜血后,变成了红色,像血一样的红紫色。而且,它还在不断地涨大,涨大。”噗嗤“一声,一根嫩绿色的小芽从里面冒了出来,尖尖的小芽像是吐着信子的小蛇,它是有生命力地,我手指上残破的伤口很快就引起了它的注意,它敏锐地靠了过来,尖尖的嫩芽迅速蔓延,就在小芽接触到伤口时,我迅速地砍断了藤蔓,它枯萎了,红色的血球,也迅速地干瘪下去,直到变成一坨血糊糊的肉泥。
女孩的胸脯上下起伏,情绪非常地激动。
“你知道这种绝望吗?你把他视为全世界,他却处心积虑想要害死你,那是多么绝望而又恐惧的事情。”女孩抽泣得不能自已。
林和平把她送回了学校附近的租住房,房门外,女孩一把拉住了林和平的手说,“求你,救救我,我快要死了。”女孩捋起袖子,橘黄色的灯光下,女孩手臂上的皮肤变得透白,甚至能清晰看到里面的血管。林和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让她回屋,盯着她的米黄色印着米奇的双肩包,默然无语。
5
林和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医院的,夜已经变得很黑,像被打翻的墨汁瓶,浓得化不开。
他的耳边还响着女孩苦苦哀求的声音,还有,夏夜傍晚,许仙透凉的尸体和女孩手臂的透明皮肤,以及孟浩然像野兽一般的眼神,交替出现在脑海里,脑子就像炸裂一般疼痛。
这时,孟浩然从里面冲了出来,医生一路跌跌撞撞地随后跑了出来,他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里汩汩而出,他叫道:“快拦住他。”
而此时的孟浩然根本没有人拦得住他,他先后挠了两个试图抓住他的护士,一路从19楼逃到5楼,与林和平在逼仄的楼道里,狭路相逢。
此时的孟浩然已经完全变成一只野兽了,双眼血红,就像一头猎豹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林和平。
孟浩然猛地扑向林和平,双眼猩红,尖尖地指甲,眼看就要戳向他,紧随而来的两个保安制服了他。可是,整个楼道却突然黑了下来,安静得可怕。林和平掏出手机,微弱的光芒照着孟浩然,却听到他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嘶嘶”的声音,一株株绿色的藤蔓从孟浩然的身体里,一簇而发地争相开放。
灯亮了,脚边是一株开得异常旺盛的绿色植物,带着新鲜的尖刺儿。
孟浩然就这样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林和平亲眼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株植物,而这已经是他见过的第二次了。鸡皮疙瘩从手上一阵阵地起来,手心的冷汗一阵阵的冒。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林和平的声音颤抖,可是,对方的声音更加颤抖,不,那是惊恐,异常的惊恐。
“快点!来救我!”
女孩的声音马上被一阵阵的海浪声淹没,随即响起“嘟嘟”的声音。
林和平突然想起,女孩曾经对他说过:“那个乞丐诅咒了他们两个人死,唯一一个保命的办法,就是先让对方变成一株植物载体,然后把它研磨成粉,混合另一个人的鲜血,把它埋在地里,待它破土而出,诅咒便会失效,另一个人就会因此获救。”
6
林和平发了疯地往海滩跑,那个海滩离女孩的学校最近。
夜晚的海滩,分外宁静,除了林和平的呼叫声和一阵阵的海浪声,安静得可怕,就像垂死挣扎之后的彻底绝望。
一株株藤蔓在女孩的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又攀爬到了女孩的脖子上,紧紧勒住她的脖子……
她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林和平看了看她手臂上的皮肤,透明悄悄褪去,露出皮肤本来的样子。看来,一切都在好转。
林和平那天晚上找到女孩之后,就用那个古老的方法,用自己的鲜血混合了植物的粉末,种在了海滩上。
“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等会就可以出院。”林和平对女孩说,“最主要的是,诅咒已经没有了。”林和平举了举手,女孩看到手臂上有一个细小的伤口。
“谢谢你,林先生。如果不是你,我肯定已经变成了植物傀儡,真的是非常感谢。”她的头微微低着,眼睛向上,看似微笑,声音冰冷异常:“不过,下一个应该轮到你了。”
“孟青青,收拾一下,没什么大碍,你可以出院了。”护士说。
林和平的脑袋“嗡”地一声,他想起来,孟浩然失恋喝醉时候叫的名字是“应盈”,他手臂上的花朵纹身也是“yy”。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却叫孟青青。
孟青青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也别怪我,当死亡在屁股后面追着你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迫不得已”。其实,你也可以不用死,只要你找到下一个植物傀儡,让他心甘情愿地用鲜血来灌溉植物。”
原来,孟青青和孟浩然是兄妹,当然,这只是孟浩然一厢情愿地把孟青青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当成妹妹。自从,孟青青成为植物傀儡的人选的时候,她就想尽办法,想让孟浩然成为她的下一个替身。可是,当她知道孟浩然早一步已经成为别人的替身的时候,她只能另想办法。那天,她去医院看孟浩然,无意中见到了林和平,所有的计划变应运而生。不过,她没想到,计划会那么顺利,林和平比看起来更蠢一些。
“愚蠢的人都有一些无用的善良,那些善良会害死你。希望这句话能成为你的墓志铭,让你的下辈子更聪明一些。”这是孟青青临走之前说的话。
林和平撩起袖子,他发现,他的皮肤底下有什么东西涌动着,它们济济一堂,齐心协力,向着一处飞快地涌动着。
7
夏夜,非常热。汗水像一条条扭动的蚯蚓,在背脊上,在胸口上,在发际间,不停地扭动。
孟青青举着酒杯,在各色人群中穿梭,她巧笑倩兮,杯盏转换间,风情万种。只是,这天气太热,红色露背礼服紧紧地贴在后背,汗水一阵阵地往外冒着,礼服的颜色也越来越深。孟青青不止一次地让服务员调空调的温度,但降温再降温之后,她还是汗如雨下。
找了一处沙发靠着,也许是酒精的刺激,头一阵阵地发晕。远处,有一个女人走来,她的影子重叠再重叠,像是水中浮现出的一个倒影。
她冲她笑了笑,绿色的裙子摇曳生姿,就像一株亭亭玉立的植物。
她晃着手里的酒杯,孟青青伸出手,和她干杯,杯壁相碰的那一瞬间,酒杯摔在了地上,红酒泼洒一地,像喷溅的鲜血。
孟青青这才发现,拿着红酒杯的手指不见了,紧接着,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魔幻电影,她就像一个被融化的雪人,从手指开始,手掌,手臂,悄悄地融化着,她甚至来不及尖叫,就像被人用黑板擦硬生生地从这个世界擦掉了,只留下沙发上一滩翠绿色的汁液。
绿色衣服的女子笑了起来,好像看了一出精彩的演出,她的笑容如阳光一般,明媚又灿烂。
“任乔,你又调皮了!”
西装笔挺的男子走了出来,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绅士风度,身形硬朗修长,就像一棵翠柏。
“不,我只是让她认清楚,她是什么?”任乔娇笑着,她站起来,挽着男子的胳膊,两人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所到之处,是令人艳羡的目光。
8
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用它来,看清这个世界。
霓虹灯,五彩斑斓的耀眼灯光下,任乔和仙株手挽着手,一个又一个的行人与他们擦身而过。那些细碎的影子照在墙上,投在地上,零零碎碎,五彩斑驳。
难以看清楚是人的影子,还是什么影子?
仙株走到海滩边,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那一片海滩的尽头处早已长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木,海浪声一阵接着一声响起。
有一个女生悄悄地绕到他的背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嗨,你好,我叫应盈,我想认识你。”
你以为自己是人?或许你只是一株植物?你以为自己是一株植物?或许,你只是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