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已持续多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英国汽车兵罗迪克企盼着奇迹的出现,这样他就能踏上归乡的路,找一个心仪的女孩子成家,生一大堆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但是,如此美好的愿望却在一次开着卡车执行任务时,彻底成为了泡影——他被德军俘虏了!
罗迪克在被德国士兵粗暴地推搡进集中营的那一刻,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想就这么将自己还未绽放的生命就断送在这暗无天日的集中营里。但看到周围那些被俘的战友和犹太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精神不振,他一个小小的汽车兵,又能有什么办法?他长叹一口气,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天,罗迪克听到德军在用大喇叭广播招募司机,报酬是可以住单独的囚室,每天有免费的黑面包、香肠以及咖啡。
“呸!又来用这招,就算我会开车,死也绝不会给纳粹开车!”罗迪克旁边的一位俘虏恨恨地小声说道。
“你也会开车?”罗迪克有些惊喜,“你也是汽车兵吗?”
“没错,被俘虏前我就是开大卡车的,但我死也不会给纳粹开车!他们都招募很多次了,结果没有一个人愿意去。今天,他们又来广播了,但凡有骨气的人,都绝不会受他们纳粹的指使!”周围的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罗迪克听着广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内心忽然升起一股求生的欲望。他想去,但看到周围人听着广播时鄙夷与愤恨的眼神,他又没有了应招的勇气。
每天,从集中营病死、被折磨死抑或是饿死的囚犯不计其数。纳粹就将这些死去的人像丢垃圾一样地丢进卡车,再让司机将这些人拉去外面草草掩埋。但司机太少,每天运送这些死去的人只能两三趟,那些死去还没来得及运走的人,就那么被仍在角落里,任凭风吹雨打。
罗迪克看着战友和同胞们的尸体被如此践踏,内心如刀割一般。他想,自己生命的终结会不会也是如此,自己死后会不会被这些可恶的纳粹像垃圾一样扔到车上,然后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掩埋?想到这里,他就浑身颤栗,一种深深的绝望瞬间侵占了他的全身。有时候他真想找个机会逃出去,但集中营看守如此严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何况他这样一个大活人?所以,他只能忍着,无助地等待着命运之神对自己的宣判。
过了两天,招募司机的广播又响了起来。罗迪克内心又开始蠢蠢欲动。看到又一卡车的尸体被运出集中营,求生欲望战胜了理智,他举起了手,让周围的战友们惊讶,继而愤怒!
“无耻之徒!”
“小人!叛徒!”
“你这个卖国贼,你如果去给纳粹当司机,我们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当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广播室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咒骂。他闭着眼睛,站在广场中央停了一会儿,就又继续朝前走去。
“好样的,小伙子!我们不会亏待你的!”当罗迪克站在一名纳粹军官面前时,那位军官很欣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二天,罗迪克就有了任务。他和其他纳粹的司机一样,负责运送死去的俘虏尸体。但由于他的特殊身份,在执行任务时,必须由两名士兵随行,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想逃跑,那么这两名士兵则可以随时将他击毙!
他开着车在两名士兵的吩咐下,停在了一个已经挖好的大坑前。这个大坑也是由集中营的囚犯们挖的,每个人都骨瘦如柴,营养不良。但他们必须在纳粹毫无人性的鞭打下快速地挖好这个坑,如果谁偷懒,监督的军官二话不说,就会往他的头上来一枪。在纳粹军官面前,这些俘虏和犹太人,就是一只可以随时踩死的蚂蚁。
罗迪克在士兵的监督下,将车上的尸体一个个地扔进挖好的大坑内。那些挖坑的工人们则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罗迪克将尸体全部扔进坑里之后,再将挖出来的土将这些尸体全部掩埋。这期间,有一位须发皆白的犹太人因为动作稍稍迟缓,就被站在一旁的军官蹦了脑袋,和坑内的尸体一样,被掩埋了。
罗迪克内心一阵刺痛。他恨纳粹的惨无人道,更恨自己为什么会举手帮纳粹运送自己同胞的尸体?他真想跑到那军官面前,给他一拳,然后让他一枪崩了自己。但理智战胜了情感,他告诫自己,不能这样做。
第一次任务结束回营后,当他拿着纳粹奖励给他的硬邦邦的黑面包,一根比小拇指还细还短的香肠以及一杯小的可怜的咖啡回到自己单独的囚室时,他看到了那些原本和他们关在一起的同胞的那种鄙夷的眼神。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但眼神中所喷出的火让罗迪克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有一个孩子朝他啐了一口唾沫,然后飞速地转过身,躲到他妈妈的怀里,眼神中满是愤怒。经过他们面前时,他不敢抬头,只能快步地走向自己的新囚室——一间狭窄潮湿阴暗的小房间。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罗迪克运送尸体的工作越做越顺手,甚至他变得和那帮纳粹一样可恶。因为他开始大声呵斥敢于反抗的俘虏,对反抗激烈的不安分子还会拳打脚踢。所以,集中营里的俘虏,上至老人,下至孩童,都对这个名叫罗迪克的家伙无比地愤恨,甚至比恨那些纳粹还多几分。
因为罗迪克每次都能出色地完成任务,且工作地非常卖力。在半年之后,罗迪克再开车运送尸体出去,就不会有士兵跟着他了,这表明,纳粹已经完全信任了他,可以让他独自一人开着卡车去执行任务了。
罗迪克成为集中营里的红人,不仅口粮的分量比以前多了一倍,可以让他每天都不会饿肚子,而且囚室也换了一间更大一点的,能让午后的阳光照进来。
但罗迪克越是被纳粹信任,就越是被其他囚犯所憎恨,大家都视罗迪克为眼中钉,这个把矛头对向自己同胞的无耻之徒,怎么还会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老天爷太不公平!
有一天,罗迪克又要执行运送尸体的任务。但是他看到集中营里有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躺在角落里不停地呻吟,便对纳粹军官说:“长官,将那个人也扔到车上,拉去埋了吧!看他那样子,应该活不过今天了,所以干脆让我现在一起将他拉去埋了!”
军官顺着罗迪克的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有一个奄奄一息的俘虏,看起来的确活不了多久了。
“既然如此,那就把他拉出来,一起扔上车埋了,省得麻烦!”军官同意罗迪克的这个建议。
罗迪克得到了军官的授意,便径直跑进囚室,将那个将死的俘虏拉了出来,然后扔到了卡车上。
“罗迪克,你这个无耻的叛徒!你这个卖国贼!你不得好死!”咒骂声此起彼伏,但很快就被看守士兵们制止。
罗迪克完全将这些咒骂当作了耳旁风,根本不当一回事。将那奄奄一息的俘虏粗暴地往死人堆里踢了两脚后,跳下车,钻进驾驶室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等罗迪克回来的时候,天快黑了。当他从军官的办公室里拿到一块又大又好的白面包、一根有两根手指粗的香肠和一大杯咖啡时,心情愉悦。
在经过饥肠辘辘的关押着众多囚犯的地方时,忽然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从铁栅栏里伸出了一双小手,眼睛贪婪地望着罗迪克手中的食物。用舌头不停地舔着干裂的双唇,怯生生地问:“先生,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我好饿。先生,求求你,给我一点吃的吧!”
罗迪克本想转身离去,但看到那小女孩极度渴求的眼神,动了恻隐之心。他走过去,将一片白面包递向小女孩伸出的手上。
说时迟那时快,罗迪克的一只手瞬间被抓住,继而有很多只手从铁栅栏里伸出来紧紧地抓住了他!
“打死他!打死这个该死的叛徒,打死这个卖国贼!”牢笼里那些被压抑了许久的俘虏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机会,将雨点般的拳头砸在罗迪克的脸上、身上。罗迪克挣扎着,但无济于事。他只好下意识地保护着自己的头部,但一切都是徒劳的。
很快,集中营的士兵们吹着刺耳的哨音将罗迪克解救了下来。此时的罗迪克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纳粹军官只是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罗迪克,告诉士兵,把他抬回去,找个军医过来给他治疗一下。
“这家伙看来要有好几天不能工作了!”那军官看着被抬走的罗迪克,有些懊恼地说。
一周后,罗迪克又神气活现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他吹着口哨,故意从之前揍他的那个牢笼面前炫耀似的走过,里面的人虽然怒火中烧,却无可奈何。
从那以后,罗迪克每次运尸体的时候,都会把一个奄奄一息的囚犯扔上车,已经有几十个人因此彻底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被关押的囚犯,个个都恨透了罗迪克,但又无计可施。
一天,运完尸体回来的罗迪克,正斜靠在一个墙边抽烟。忽然一个人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并把他拖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原来,这些囚犯在每天放风的五分钟时间里,已经知道罗迪克每次出车回来都会在这个地方抽烟。所以,他们计划好,在时机成熟时,大家以咳嗽为信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罗迪克拖到角落里好好惩戒一番!
等到纳粹士兵赶来时,他们早已隐藏在了人群中。而罗迪克则痛苦地蜷缩在一旁,更令他痛苦的是,他的右手被打断了!
“报告长官,罗迪克的手被打断了!”士兵到长官的房里汇报刚才的骚乱。
“被打断了?”军官只是皱了皱眉,然后说,“知道了。”
第二天,少了一只右手的罗迪克被赶出了自己的囚室。这可真是大快人心,俘虏们喜极而泣,互相传递着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没有了纳粹的保护,罗迪克陷入了战俘们无情的报复之中。每天被揍得体无完肤,而当初保护他的那个纳粹军官,当没有见到一般,任由他被其他俘虏虐待。
一个雨天,他在孤独凄惨的境况下,死在了集中营一个阴湿的墙角里。
战争结束了,但罗迪克家乡的人们,都不愿意提起他。他的家族,更是将他从家族的名单中剔除出去。尽管如此,家族中的每一个人,还是因为罗迪克在战争中的所作所为而受到乡邻的歧视和唾弃。战争虽然结束了,但罗迪克家族的人们却过得更加艰难。他们找不到工作,因为没有一家公司愿意雇佣他们。去商店,也买不到东西,因为店家根本不让他们进门,就将他们轰了出去。
实在没有办法,整个家族只好背井离乡,迁移到了一处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乡下。买下一小块地,开始了艰难的新生活。
罗迪克就这样被湮没在了岁月尘埃里,被世人遗忘了。
六十年后的某一天,英国一家发行量不小的报纸的显著位置上,登载了一篇题为《救我的人,是我最恨的人》的文章,其内容是——
集中营里有一个叫罗迪克的叛徒,甘愿为纳粹卖命。那天,生病的我并没有死,他却强行把我扔上卡车,对纳粹说准备把我埋掉。
可是,令我震惊的是,车到半路,罗迪克停了车,扛起奄奄一息的我,放到一棵大树的隐蔽处,并留下了几块黑面包和一壶水,急促地对我说,如果你能活着,请来看看这棵树。然后,他就急匆匆开车走了。
虽然这则故事的篇幅很短,却引来了巨大的反响。很快,报社就陆陆续续接到了十几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都是二战时期的老兵,他们的声音听起来虽然苍老,却非常地清晰。他们向报社的编辑激动地述说了自己当年的情形,和这篇短文所说的竟然如出一辙——他们被罗迪克放在一棵大树下,然后,因此而死里逃生。
尤其令人注意的是,每当罗迪克驾车离开时,对每一个战友说的都是,如果你活着,请来看看这棵树。
编辑们万万没想到,一篇短短的文章,竟然会引发轩然大波。凭着职业的敏锐嗅觉,报社的一位老编辑认为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尤其是老兵们反复提到的罗迪克匆匆离开他们之前所说的那棵树!
那棵树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六十多年过去了,那棵树还在吗?
带着疑问和不安,老编辑立即组织了十多位老兵,沿着当年死里逃生的路线,去寻找那棵无法判定是否还存在的大树。当他们终于循着六十年前的记忆来到那片区域时,山谷依旧,老树依旧。
一位老兵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率先扑进大树的怀抱,啜泣中,他意外地在树洞里找到一个早已锈蚀了的铁盒子。
当人们七手八脚取出并打开了盒子,一本破损的日记本和很多张泛黄、发霉的照片赫然呈现在大家眼前。
他们小心翼翼地翻开了日记本:
今天我又救出了一位战友,这已经是第28个了……但愿他能活下去……今天又有20位战友死去……昨天深夜,战友们又一次狠狠地打了我……可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说出真相!那样,我还能救出更多的人……亲爱的战友们,我只有一个唯一的希望,如果你活着,请来看看这棵树。
看着这段文字,在场的所有人掩面而泣。更有老兵痛哭失声,他们跪在这棵树前,跪在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面前,久久不愿起来。
第二天,老编辑撰写的关于罗迪克在二战中忍辱负重,英勇救人的文章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那片沉寂许久的山谷热闹了起来,而那棵隐藏了六十多年秘密的大树,成为了众人瞻仰的对象。大家纷纷来到这棵大树下,祭奠罗迪克,为这位二战中的战斗英雄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而当初那些参与了殴打罗迪克并幸存下来的人们,则感到无地自容。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当初自己认为至高无上的行为,在今天看来竟然如此地卑鄙无耻!很快,罗迪克家族的成员也被了解了真相的人们请回了他们的故乡,并给他们修建了最好的房子,提供了最好的工作。
乌云终于散去,太阳放射出了耀眼的光芒。罗迪克终于可以在九泉之下安息了。
一个作家来到这座山谷,将不知名野花扎成的花束,放在了简朴的纪念碑上,并在大树下坐了许久。
后来,他在自己的一本书里写过一段话。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告诉人们:
完美需要代价,而为完美付出代价,没有坚韧不拔忍辱负重的精神,绝对做不到。
而罗迪克为了能够在纳粹的魔爪下尽可能多地救出自己的同胞,不惜被人误解,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将这个天大的秘密隐藏了半个多世纪。
这个世界上,什么人最值得敬佩?毫无疑问,一定就是那些在疾风骤雨中依然砥砺前行,也不愿苟且偷生的人!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 第08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