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夏天,我带着好奇和勇气进入一家三甲医院做了一名实习护士,自以为扎实的基本功和熟练的操作技术,并没有帮助我马上适应医院复杂的工作环境。几年以后,我没有选择在医院工作,但是那年夏天经历的事情,却仿佛还是在昨天。
01提前说再见
肾内科实习的第三天,我初步熟悉了各个伤者的名字和基本病情,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护办室旁边的那个病房里的一对年过八旬老人,老爷爷是个患有尿毒症的病人,我每次看到他,他都在病床上躺着,身体已经瘦削到极点,两臂经常穿刺的部位已经变黑,为了保护他的血管,大夫给他下了右上肢静脉置管;而老奶奶是他的家属,她看起来也很瘦小,可能只有140CM的身高吧,至于她的体重,30KG左右吧!她很细心地照顾着他,治疗完毕,老奶奶会把床头柜和其他用品都擦一遍,累了就和老爷爷挤在一个床上休息,床很小,但是对于两个瘦小的老人来说,还很宽敞。两位老人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语速还极快,我并不能听懂,只能听懂最后的两个字“谢谢”,老奶奶喜欢说“谢谢”,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也意识到,我们只能听懂那两个字。
中午简单吃过午饭,我在护办室写护理记录,突然看到那对老人往外走,老爷爷的两只胳膊搭在老奶奶的脖子两侧,老奶奶胳膊反向牵着他的双手,老爷爷的前胸紧紧贴着老奶奶的后背,这个动作对我我们来说很容易,但是对于这两位老人太艰难,其实老奶奶是想背着他,无耐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所以我们看到这对老人一步一步艰难地挪着,我和老师赶紧起身询问情况,竖起耳朵听才听歌大概情况,医生说老爷爷这个疗程结束,今天可以出院了,下午三点他们的儿子就过来接他们回家,但是老爷爷太倔又回家心切,不肯在床上等着,非要在病区门口去等。我马上去搀扶这对老人,两分钟的路,我搀扶着他俩走了足足十分钟,又给老人搬了一个椅子,老爷爷坐在椅子上向外张望,老奶奶靠着椅背站着,和我说一句“再见,谢谢”。看着这一幕,我鼻子酸酸的,眼眶有些湿润……
一下午忙碌的工作,等我再次想起这对老人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门口了,心里一阵阵低落,我想象不出他们到家后的喜悦。
02等你醒了,好好爱自己
外科的实习更加地紧张,随时会跟着老师抢救急诊过来的伤者,晚上夜班又要24小时监护重症监护室的病人,ICU里住着一个17岁的男孩儿,听老师交代,是因为骑摩托车发生了车祸,头部受伤,身上其他部位多处骨折,已经监护一个月了,至今没有清醒过来,看着他身上的尿管,吸氧管,和各种引流管,我一直期待,他能睁开眼睛,看着为他操碎了心的父母,我的心里乱乱的。他的父母都是农村人,这十几万的花销对他来说,是一个巨额的数字,未来还要花费多少钱,还是个未知数,撞他的车主没有给他垫付一分钱,这一场车祸,给这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带来了极大的灾难。
一天夜班刚交班不久,老师和我一直在忙,那个男孩儿的家属就来叫我们,说那个男孩儿气管里可能有痰,呼吸有声音,老师没有犹豫地交代我去给他翻身拍背,然后吸痰。我没有退路,撞着胆子就去重症监护病房,见我来了,家长把那个男孩儿的被子给撤了,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赤身的男生,我的脸一下就发烧了,我按照老师的方法手指并拢,手成空心状,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的顺序操作,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推门进来了,对我说:“往后站。”接着,她很麻利地给他拍背,然后又对我说:“吸痰。”我调好氧气表,连接好吸痰管开始操作,老师的话又开始在耳边咆哮,:“吸痰管再往下走,吸引时间低于15S就行,不要太短,要不怎么把痰吸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结束了。我真想掐那个男孩儿几下,总觉得他在默默地嘲笑着我。
夜静了,除了重症病房的病人还有治疗,其他病房的病人都已经安静了。这一切静下来,我又想起来刚才的一幕,虽然他让我很难堪,但是我真心的默默为他祈祷,希望他早点醒来,记得好好孝顺自己父母,也好好爱自己,因为青春的路应该还有很长。
03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是你可以一开始就不选择我
刚刚适应了外科紧张的实习生活,我又转到了产科。一进这个科室,除了味道,就是各种八卦新闻,哪个产妇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就是死的;哪个产妇是妊娠心脏病,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哪个产妇胎儿都7个月了,发现孩子有先天缺陷,需要引产。我这颗实习的小心脏已经不看重荷,但这些,都不算什么重大新闻。
这个科室的气氛和别的科室是大不相同的,这里大部分不是病人,是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准妈妈们,一家子人都是笑呵呵的,盼望着新生命的到来。
当然,我的实习生活也是轻松的,除了检测产妇的各项指标,护理产妇的切口,给新生儿洗澡,发药等,还有就是进产房,配合医生迎接新的生命。
我还清楚地记得一个19岁的孕妇,没有家属的陪伴,自己办理住院,然后在产房坚强地配合医生的指导,生下了一个好漂亮的小公主,整个产程她没有像其他产妇那样又哭又闹,只是因为她心里清楚,独自一人,哭闹给谁看。
第二天中午,我们就再也没有看到那个产妇,只剩下空空的床,婴儿车和婴儿车里的婴儿,护士们分头去找,也没有找到,这个孩子乖极了,只是甜甜地睡着。
在治疗室,我听到护士长说:“这个孩子没人要我要。”
我真的不知道是该为这个孩子庆幸还是难过,如果你不曾想过把我养大,为什么要把握生下来呢?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毕竟你是我的妈妈。
后来就是听到各种传言,这个19岁的产妇和一个有家的老男人在一起,那个男人知道她怀孕了,反而疏远了她。她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说,独自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就悄悄地走了。也许她害怕吧,或者自己都养不起自己。
经过了这个漫长的夏季,我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放弃我的护理专业,转行。
我不知道那对老人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上,也不知道当年让我难堪的那个男孩儿是不是醒了过来,更不知道那个小婴儿是不是已经长成了一个小美女,是不是有很多人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