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时期,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虽然礼崩乐坏,但人的精神还是高昂的,心胸还是开放的。
公元前340年,赵国迎来了一位史上最伟大的君主。他的一生冒险和进取并存,胡服骑射迅速带领赵国崛起,灭中山国,又收服林胡、楼烦两大草原部落,一生称霸六国甚至威胁入侵虎狼之秦,却因为爱情而屡出昏招,最后被自己疼爱的儿子活活饿死。
功绩之伟岸,下场之惨烈,春秋时期恐怕唯齐桓公能与之比肩,战国时则无人能出其右,他就是赵国的一代雄主:赵武灵王。
赵武灵王也是嬴姓赵氏(没错,秦赵本是同源,当年造父为周穆王驾车获封赵地,其后人非子又为周孝王养马,获得秦邑,秦赵始分),名雍,“武灵”则是他的谥号。“武”字明褒实贬,“灵”字则结结实实是个恶谥。
赵雍的一生,带领着赵国走向了最鼎盛的时期,其死后,赵国历数代而不衰,成为战国后期最后一块硬骨头。这样的丰功伟绩,却得到了一个极低的盖棺定论,赵国这样对他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并没有,因为这一切都算得上是他咎由自取。
公元前326年,赵雍登上赵国王位,年仅十五岁。面对魏、楚、秦、燕、齐五国联军的侵略包围,少年丝毫不惧,以极强硬的态度,和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法,生生逼退了联军,迅速稳定了国政。这个时候的赵王,就“生猛”两个字可以来形容,从此六国就再不敢小觑了他。
在此后的十几年间,他击败中山国,插手燕国事务,独具远见的将公子职和公子稷扶持为新的燕、秦两国之王(公子职即燕昭王,公子稷即秦昭襄王),又从六国混战中抽身出来,专心攻略北方胡人之地,为赵国打了坚实的国力基础。
然后,一场深远影响赵国的改革开始了。这场改革突破了中原王朝“宽袍大袖”的习惯和思维定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成为了旷古的绝响。
“十九年正月,大朝信宫,召肥义与议天下,五日而毕,遂下令易胡服,改兵制,习骑射” (《史记•赵世家》)
“胡服骑射”后的赵国,攻灭中山国(中山国可以说是赵国境内的国中国,且经常联合他国牵制威胁赵国,实为心腹之患),征服林胡、楼烦两支游牧部落,设云中郡和九原郡,将赵国领土扩大了将近近三倍,使赵国一跃而雄居山东六国之首,除了军公爵制的秦国,无人再是赵国敌手。
甚至于有一段时间,赵雍还积极准备着大举攻秦。为此,他还亲自入秦勘察地形,并以使者身份和秦昭襄王见了一面。事后,秦王因为觉得这个使者英雄气概太盛,不像是使者,竟派出轻骑去追。好在赵雍机警,早就逃了出去。
这一次入秦之行,赵雍以身犯险,十足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大侠,一个孤胆英雄。同时,此行也可以看出,赵雍性格中轻率冒险的一面,再加上因为一连串成功所带来的超级自信,终于将赵雍带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一失足而成千古恨。
公元前299年,赵雍主动将王位传给了其子赵何,是为赵惠文王,自己则称赵主父,以“太上王”的身份,专注于军事征伐。
赵何是赵雍的小儿子,他的母亲是大臣吴广的女儿。有一次,赵王在出巡大陵时,梦见一个美丽的女子,顿时陷入迷恋状态。
“美人荧荧兮,颜如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嬴。”(《史记•赵世家》)
得到吴娃后,赵雍将她立为王后,和她一同度过了一段琴瑟和谐的美好生活,还生下了公子何。吴娃早夭,死后出于对爱情的忠贞(有人说吴娃临死前对赵雍提了唯一的要求:立赵何为太子),于是赵雍废长立幼。为了王位稳定交接,他还提前退位,以自己的赫赫威名亲自帮扶儿子顺利完成了政权过渡。
然而,随着权力渐渐被架空,赵雍开始反悔了。于是,转而扶持原太子赵章,甚至打算将赵国一分为二,通过让两兄弟互相牵制,来回收自己的权力。
不过此时,围绕在赵王何身边的,有丞相肥义(曾经也是辅助赵雍的重臣,后被派去帮助赵何)、公子成(赵雍的叔叔)、赵豹、李兑、信期等一批骨干,他们时刻警惕。赵雍要夺权,已经变得不那么容易了。
公元前299年,在赵雍的默许下,“沙丘之变”还是爆发了。先是赵雍以选看墓地之名,召集两个儿子随行。到了目的地后,赵章又以父之名,召见弟弟赵何,企图一举而杀之。不过,来的人只有肥义一个。他们杀掉了肥义,打算来个快刀斩乱麻。
不过,早有准备的惠文王一边,以快打快。由李兑、信期、公子成等迅速率兵杀进了沙丘,并搜出躲在赵雍宫中的赵章,当场格杀。随后遣散宫人,关闭房门,将赵雍一人锁在宫中,滴水不进。三个月后,赵雍被活活饿死在了沙丘宫中。
一代雄主赵武灵王,就这样憋屈的死了。
有人说,赵武灵王之死,和他儿子惠文王没有关系,是擅权的李兑等人的自作主张。因为他们兵围沙丘时,惠文王并不知情(或者说知情但无能无力)。其实,李兑等初围沙丘时,曾希望请示惠文王,但被公子成制止了。因为无论在何时,“弑父”这个罪名都太大了,不能让年轻而合法继位的惠文王来背(正统性动摇,诸国将可能以此为由来攻打)。于是,公子成作为叔叔,主动背下了这口大黑锅。
曾经的赵武灵王,率领赵国崛起于战国大争之世,是一代雄主。他亲入虎狼之秦,锋芒压过秦王;为了爱妻不惜废长立幼,还主动退位助弱儿成为真正的王,这时候,他更像是一个一身胆魄又一意孤行的侠客。
然而,正如法家说的“侠以武犯禁”,他的行为又无疑已经触及了底线,很可能将赵国拖入内战的深渊。所以当他被困时,虽长达三月,原本可能忠于他的将领大臣却无一做出反应。因为从法理上讲,沙丘之变只是赵王在镇压叛乱而已。试问,谁会为了一个已经失败了的“乱臣贼子”,而鸣冤不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