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家里总是种棉花,母亲常常在清晨的时候去地里给棉花掐顶、打杈,我就在家里负责烧水做饭。
夏天的早晨,露水极重。母亲每次从地里回来,身上总是湿漉漉的。她的风湿病就是从那时候患上的。她总是起的很早,临走时叫我一声,让我别忘了一会儿起来做饭。有很多时候我就睡过头了,等醒来的时候,不是母亲已经回来,就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大多时候她不说话,洗把手和脸,连忙去做饭,可有的时候她会很生气的说我,也会偶尔骂几句。这时候我就不吱声,连忙去帮她生火或者洗菜。
我也会跟她去棉花地,但我不会掐顶打杈,她也不让,怕我把能做棉桃的枝子也给掐去了,我就看着她干。当棉花开花的时候,她就不用早早的下地去了,倒是我每天跑到地边去看盛开的棉花的花,看棉花慢慢地退去后长出的青青的棉桃。偶尔我也会去偷偷的摘一朵棉花的花,去闻闻它的味道,或者摘个幼小的棉桃,掰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棉花的花朵有各种颜色,很是漂亮,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没有过多浓郁的香气。它们总是被宽大的棉花叶子遮挡着,总是让你还没来得及花发现或是欣赏,花就谢去了。刚长出的棉桃是绿绿的,油光发亮。待花朵谢去后,一个个坐在棉树枝杈上,整齐有序。绿色的棉桃里全是湿湿的白色的絮状物,摸起来软软的,凉凉的。
待棉花开放,地里的情形就不同了,刚开始一朵一朵白色的棉花隐藏在绿色的棉花叶子下。然后棉花开的越来越多,棉花的叶子也渐渐老去枯黄,这时棉花地里一片雪白。
这个时候,母亲就不要我在家做饭了,她早早的喊起我,让我跟她一起下地拾棉花。我常常是打着哈欠,睁着睡眼惺忪的眼就跟她下地去了,往往到了地头还得还困得睁不开眼。
拾棉花的工具是自己制作的,把一个化肥袋子剪开,再折起来,把两边缝好。再在两边各缝一根绳子,一个拾棉花的袋子就做好了。把它系在腰上,拾起来的棉花,就放进这个袋子里去,等腰间的袋子塞满了,就把里面的棉花倒出来。你或许会问,为什么不直接拿了化肥袋子或者筐子、篮子去拾棉花呢?那是因为怕叶子掉进筐子、篮子里沾到棉花上,弄脏棉花。还有就是拾棉花时需要一只手扶着棉桃,一只手去摘,要不它会乱动呢。而系在腰上的袋子完美的解决了这两个问题,棉花拾起来的又快又干净。
其实最壮观的是晒棉花的时候,每家有平房的就晒在平房上,没有平房的就在地上搭架子,要是棉花多的,平房和架子都得用上。你看吧,一袋子一袋子的棉花,雪白的铺在平房上,架子上,像一片片白色的雪。只是这雪是不融化的,它们在太阳的照射下,干干的,软软的,带着些香味儿。真想教人跳进这雪堆儿里美美的睡一觉。
棉厂在离我们村五六里的地方,晒好的棉花除了留下的套棉被和做棉衣用,剩下的全都被卖进了这里。我跟母亲和婶子去卖过一次棉花,她俩用地排车拉着一车棉花,我坐在车上的棉花袋上,谁想路过一个村庄坑洼的路口时,我被甩了下来,右脚脖子被车轮碾过,骨头是没什么问题,只是破了皮,流了血。等回到家中的时候,袜子和脚脖上的血肉已经粘在一起。母亲用温热的盐水反复给我冲洗,我并没哭,但我看见她满脸的怒气和眼里的泪光。
当树叶即将落尽的深秋来临,棉花也早已拾尽。拔回来的棉花材,整齐的堆放在院墙外面。人们开始用崭新的棉花做过冬的棉被、棉衣,棉花的季节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