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妻带孩子学英语去了。洗完碗,独坐在闷热潮湿的客厅里,百无聊赖。
匆忙时候直想有个空闲独处的时间,可真到了有独处机会,却满身的疲累,满脑子的无聊,不知道干啥好,啥都提不起兴趣。
就戴上耳机上大街走走吧,走了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就又走进了朋友“紫韵”的茶店。刚好没什么客人,又新进一批好茶,便做下喝喝茶、聊聊天。
“真羡慕你的日子啊,啥时咱也能过上这么一段?”坐落在诺大的大方茶台前,看着她轻盈熟练的倒水,洗杯子,案头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身后的红木高凳上摆着一尊半卧的弥勒佛正笑逐颜开,我半开玩笑的说。
“哎,这日子越过越没意思……”没想到眼前这年轻貌美,有房有车,夫妻恩爱,孩子活泼的小资靓女竟也如此感慨。
“今天怎么这么有空,你老婆呢?”
“带孩子学英语去了,这不和你一样,无聊嘛,呵呵。”于是笑笑,竟也好象是心照。
茶熟了,喝过三巡,竟从我最不擅长的角度出发:“这股市真可怕”她说,“这外国资金是在挖中国人几代人的积累啊,看着真心疼!”,“到了2000点,这中国人的钱都套进去了,他们只要一点点的钱就能把我国家给买空了,而我们却一点钱都没有,想想真恐怖,也不知道ZF怎么这么干”,“听说XXX也是卖国的”……
“听多了,想多了,对这些大事早已不再过问了。”我说,“这段时间这样的事情好象多了去。说真的,我们不过都是在网上听听这个,看看那个,说白了还不都是小道消息,还是经过引导的小道消息,真正情况如何?谁说的清?人多口杂,我们总怕乱,信息严重不对称,不想也不敢让大家有信息有判断,大的事情都千篇一律,众口一词,这几个消息,客观的说,我们小民能说啥,有啥根据和能力?所以说实在的咱是没能力,也不敢乱开口,瞎参合。”
“就是啊…..”
一时不知道说啥好,又几杯下肚,“这茶气够足,不比春海那个五六年的差”,“是,大厂就是不一样,喝的是比较大气”……
“你孩子怎么样了,我那小子最近特皮……”她的孩子比我们的大一岁。
“我们的也是,正为他挑学校犯愁呢!”一提起她就一肚苦水。
“我们那还是省一级幼儿园呢,整个官家派头,从上到下都明目张胆的要钱。”她说那园每年都行政拨款,还有一堆赞助,结果每次活动都得再跟家长要钱。这都不说,床铺都是用了十几年,破烂的不得了还不换;孩子在学校吃水果,一条香蕉都切成三段分;更过分的是,孩子回来跟饥民似的,还跟妈妈投诉:老师把东西都装饭盒带走了……后来几次到幼儿园看,就一个菜,青瓜炒肉丝,“你看怎么炒的,数了数,九片青瓜一小根细细的肉丝!”
孩子进学校的时候,是有硬指标的,校长装不知道:不好意思,没学位了!找人一打招呼,有了!另一个呢,送了三千多的礼,校长收了,拿个相片给孩子看,“这是我孙女,你看看,小妹妹一会就过来”,说了三次,妈妈终于明白了,拿出那个“以防不测”的,里面有800块的红包,说是给小妹妹买糖的,总算拿下来了。原来要30000赞助费的给减了,收24000!……
还有……
她越说越激动,眼睛都有点红了。
说实在的,这些也早看多听多了,都没啥感觉,喝着茶,适时礼貌的陪她叹了叹气。说了一通幼儿园之后,终于回到问题了。
“孩子就要上小学了,有两个学校都有指标,不知道选哪个学校好。有个熟悉的校长跟我说,不论上哪个,都要‘识做’(懂事),在班上有送跟没送孩子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时,想想自己的孩子,我这次真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也茫然了。
“几天看到的一个红S子弟的名单,那么长一串,打下来都不知道要多少页,个个不是老总就是书记,不是高位就是大企业。我想他们大概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吧?”端起茶碗,轻轻吹了一口说。
“那当然了,前些日子,朋友要弄个4S店,就开一个店都得找到XX的儿子,一个批条就几百万哪。可他们那,还不就一个电话的事儿?!”
这时候灯熄了,意味着商店要关门了,这话题也就到此为止。喝的茶是不错,买了一筒,帮朋友也捎两饼,便和“紫韵”作别。一路走下,思绪却依旧在茶汤上漂浮弥漫……
钱这东西,要说没有真不行,要说有吗,多少才算有?温饱解决了算不算有钱?
孩子呢,什么才叫教育?什么才叫出息?含着金汤勺出来,一辈不愁的算不算出息?我该不该,有没有办法给孩子只“金汤勺”?⋯⋯当然,这扯的有点远。
大千世界不论在哪,职位不定是世袭的,这富人的钱总是世袭的。记得有个统计,全世界绝大多数的钱,是继承来的,说起来有点颓废,可却是让人无法抗拒的信服。
这时,宏城广场门口,一大群年轻人在路边的阶梯上围成一排,一个吉他歌手正在街边的花坛边尽情的弹唱着几年前的流行歌,前面摆着一个打开的吉他箱,里面安详的躺着几张票子。不远处,走过十来米,另一个年轻正在安装话筒,两个同伴半坐在楼梯上,调着吉他,广州的街头文化就这样悄悄萌芽。事情有时候就这么凑巧,想起了下午下班前不经意看到的一个小文章,说是在酒楼卖唱的很苦,很累,有些人于是后来便很有成就……
我想,这世界就象雪山,看起来挺美。真自个爬上去,触碰了,才知道什么叫高,什么叫冷。当然也才知道什么叫执着,什么叫追求,什么叫不容易。越接触深,感受越真。但直到最终,可能会发现,那都不过是泥土、石头,要揪到底,也不过只是地球翘起的一个角,大点小点,高点矮点而已……
新天河宾馆的过街边,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孩远远的一直独自站在路灯下,看着过往的路人,仿佛等待着谁,又仿佛只是看看这都市街边的夜景,身上的那条橙色的丝裙在灯光的聚笼下,显的妩媚而热烈,有如一朵盛开的鲜花。
忽然一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黑不见底的深渊中,一朵山一般高耸的猩红花朵正慢慢的一层层绽放,巨大的花瓣从高耸的花蕾上向外撑开,舒展,一片片象黑山老妖的舌头。每一片上面都爬满了人,一个个正奋力蠕动着向花蕾攀爬。花瓣一片片不为所动的慢慢向外伸展,边缘开始弯屈,有些人开始掉落,淹没在漆黑中,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一片片花瓣,连同爬在上面的人,一起飘落,消失,随着新一层花瓣的绽裂,无穷无尽……
我突然看到一双渐渐远去的眼睛死死的盯我,那眼睛里,竟是一般的猩红。心里猛的一震,一激灵冰凌碎了一地——
我拿什么来爱你,我的孩子⋯⋯
不知为何会突然想到这个沉重的话题。除了爱,真没⋯⋯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却卡在了半空。“你有什么?!”一个声音响起,却发现连什么是爱,都概念模糊;钱更没有;表率也多是反面的……
我有什么,细细想了想,嘿嘿,哎,只有这是最不缺——情绪!
闷闷地晃荡到了家门口不远的小区围栏外,却差点被一个黑色的影子拌到。定眼一看,一张还挺帅气的脸,长着两瞥长胡子。头上盖着一顶圆边帽,穿着一身有点脏的夹克衣,脚上套着一对破旧的运动鞋。就这样安安静静躺在一个很大的黑胶袋上睡着了。看起来不象乞丐,可也不象苦行的驴……或者也都象。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躺在这里?是生活所迫,抑或脱俗的追求?
茶喝多了,我的思绪一直在飘,一直在飘,所以问题永远是问题,也一个个的,一飘而过,犹如那道浓浓普洱上若有若无,飘忽弥漫的薄雾……
听说陈年的老茶才才会有这样的薄雾,但也意味着没了清朗的香气,和喜人的碧绿。也许这正是茶的魅力所在,愈老,愈看不明白。 又一个念头一飘而过。
轻轻扭开锁,推开了门,橘黄的床灯下,妻正斜靠在床上给孩子讲故事。走过去,两张笑脸同时迎了上来,突然一阵,莫名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