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杀手。我没有名字。五岁那年正值战乱，我与父母失散。是黑老头收养了我，教我武功，也叫我杀人。
十四岁那年，他第一次叫我杀人，他说对方是个奸淫掳虏的恶贼，我是为民除害。我没有犹豫，刀子很轻易划过他的喉咙。他倒地前的那几秒钟，像几个世纪一样漫长，我握刀的手一直颤抖，我感觉我听不到声音了，动也动不了了，嘴唇像干涸的沙漠，眼前一片乌黑。是黑老头来带走的我。
我是一个杀手，但我害怕杀人。那天回来醒后，我告诉他，我再也不干这勾当，坏人就坏人吧，与我何干。
黑老头没有说话，给我一张名单。上面有一个的名字。他说：你去保护她。
陆小芳。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倒在地上，一个黑衣人举刀欲下，情急之下我没拿捏好飞刀的力度把他杀了。我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充满了不甘、无奈还有愤怒。直到把蓝蓝的天装进眼睛里。
我没有去多想，我把小芳背到一个破庙里。 她没有受什么伤，只是逃命久了太疲惫了。我又想起刚的黑衣人，我只想保护小芳，我没有想要杀人的。我觉得很愧疚，我又回到那里，帮他告别蓝天，给他一个安身之所。
等我回去的时候，小芳已经醒了，她看到我的时候很害怕，她以为我要去杀她。她哭着求我放过她。我说我是来保护你的，不要害怕，你现在安全了，我会带你回家的。她太疲惫了，已经没有力气去怀疑别人，她只能选择相信吧。就这样我们相处了五天，期间有其他的黑衣人十八次想来要了她的命。我打跑了他十七次，最后一次我杀了他。
因为他得手了。
我哭了，我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了他。我没有怪他，我怪的是自己。我把他们都埋了，回去找黑老头。
黑老头看着天空，很久没说话。等到月亮出来了，他才说话：没有谁是该死的，但你不杀他，他就会杀更多的好人。有一天这世上都是坏人了，月亮就不会出来了。
我又哭了，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去拒绝继续杀人了。小芳多么可爱的姑娘啊，她笑起来就和月亮一样，能让你感受到宁静。我想要每天晚上都有月亮。
从那以后，黑老头叫我杀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他们很多都是高手，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也受了很多伤，好几次都差点死了。我越来越熟练，但我还没忘记最初的自己。我不想杀人。我不得不杀人！就这样六年过去了，我不记得杀了多少人。很多人都很怕我，他们管我叫“墓”，我每一次都会把杀掉的人埋了。我每天晚上都不敢睡，我只有在白天有阳光的时候才能睡得着！也真是可笑，一个夜行阴诡的人，却渴望得到光明的庇佑。
这天，黑老头叫我去杀一个人。是一个女性，她叫小樱。黑老头说她是个女魔头，专杀男人。手底下染了很多男人的鲜血。我没有说话，接过他给的画像，等到月亮出来了，我便出门。
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倒在地上，一个男子流着口水地逼向她，地上还有一把断了的刀，和一些新鲜的血迹。“小美人，我以后专心对你就好了”那个男的说。
小樱不甘心，她不会让他糟蹋她的，只要他在往前一步，她就咬舌自尽。
我是来杀小樱的，黑老头说她很坏很坏。
我飞过去出现在男的眼前。我说她只能我杀。那个男人不听，我便把他打趴下了，他问我是谁。我说别人都叫我墓。他突然很害怕地跪在地上求饶。和之前与我厮打的样子截然不同。我没有因为他的卑躬屈膝而觉得自己很有头脸。我反而很不自在。小樱趁我们不备，捡起断刀杀了他。我瞬间把自己的刀架在她的喉咙，我是来杀你的。
她没有求饶。闭上了双眼。她很漂亮，月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铺上一层纯洁的妆。弯弯的眉毛，精致的双耳，小巧的鼻子。她在笑。我很好奇。问她为什么笑。她说她很开心，可以让世界上又少了一个负心人。我说你没有资格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何况那么多人。没有人是该死的。
她睁开了双眼，看着我，微微一笑，说道，你不也是在做同样的事么，墓。
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我才回过神来，我说我杀的那些都是草菅人命的人，我不杀他们，他们会杀更多的人。
她说她杀的都是负心的男子。他们虽然没有草菅人命，但玩弄感情的人，比草菅人命的人还要残忍。
我不懂她说的感情是什么。但我没有杀她，我放下了刀。她和我一样，都在杀那些我们自己觉得不得不杀的人，都想世界上少点这样那样的人。也许明天还会有人站出来说杀尽天下负心女子。杀尽天下所有不忠不义不孝的人.....我总觉得这六年来我一直在做对世界好的事情。但我何尝又不是别人眼里那个除掉了世界就会变好的人呢？
我把那个男的埋了。我告诉小樱，也许他该死。但好像我们也是错的。小樱盯着我很久，才说出一声谢谢。
我回去告诉黑老头，我没有杀她。黑老头说没事，也笑着，但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突然变了，十五年来我第一次觉得他很可怕。我跟他说我不想再杀人了。黑老头没有问为什么，还是笑着。他说好。他让我出去走走，过自己的生活。
走之前我无意中听到了他和另一个人的对话。他说管不住的人，只能是一个死人。黑老头让他去杀小樱，还有我。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和小樱，还有那个要来杀我们的人，都只是黑老头培养的一批杀人工具而已。或许死在我们刀下的那些人，很多都不是坏人，只是黑老头为了利益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我很想冲进去和他理论，把黑老头废了。我觉得都是因为他我才杀了那么多人。但十五年的养育之恩，我走了。
我去找到了小樱，告诉了她这件事。她很惊讶，但她选择相信。我们开始逃亡。那时候我们才知道，黑老头培养的杀手，远不止我们几个。我一直以为我是他的心腹像他的儿子，但我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其中一把杀人利器。我们逃了三个月，杀了很多人。我们都没有害怕，因为彼此都很相信对方。我们风餐露宿，刀口舔血，偶有静谧，也赏月长谈。我们在一天晚上，对着伟大的月神，结为了夫妇。我们互换了佩刀，也说与汝相厮守，与汝共生死。
黑老头的追杀一直没停过，我和樱也从没放弃寻找安身之所的地方。终于，黑老头亲自来了。这一身的功夫都是他教的，我们联手也打不过他。
我问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黑老头说人都是我们杀的。他说他是为了利，收钱办事。有的杀手没有原则，只听命令。我和樱杀人需要理由。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 一天，也做好了准备，自己的杀手要是没了利用价值，就必须死。
我说你告诉我月亮是美好的，也让我知道夜是阴冷的。黑老头不为所动。他早就没有心了。从他收了第一份报酬之后。
樱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就像那天晚上，她说她愿意嫁给我时看我的眼神一样。她凑到我耳边，叫我替她报仇，也为那些惨死在我们刀下的好人坏人们。我没拦住樱，她牵制住了黑老头，哭着叫我走，哭着叫我替她报仇。我，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恨黑老头，我恨这世界，我亲眼看着樱被黑老头的剑穿透了身体，也是那一刻，我转身走了。我躲在一个枯井里，抬头就是月亮，周边无云，脑海里全是樱当时看我的眼神。对她来讲，这世界的好好坏坏又有什么关系，生命什么时候走到尽头也不用去理会，只要身边是我就好了。为了让我活着，她叫我替她报仇。
哈哈哈，与汝相厮守，与汝共生死。哈哈哈。我，哭不出来。
你不在，这世间再繁荣和平，与我而言都只是一汪死水。是非对错分得太清又有什么用，一个人活着，全都是错。墓和黑老头同归于尽了，用那把和樱交换的刀，划过黑老头的喉咙，再揉进自己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