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gma 95二十年:他们曾经怎样反抗好莱坞?

伴随着《肖申克的救赎》《阿甘正传》等电影的出现,为人乐道的“94黄金时代”将好莱坞电影推上了一个高峰。

众所周知,好莱坞改变电影的定义。他们以固定的叙事方式使电影制作工厂化,一部部类型电影排着队似地出现;同时,好莱坞又依托先进的技术,彻底改变了电影的表现方式。在《蜘蛛侠》的片场,一位记者看到演员在虚拟到近于“抽象”的情境中表演后,发出了疑问,“这还是在拍电影吗?”

另一方面,随着摄像器材的普及化,越来越多的人拿起摄像机做起了导演,但实验化的拍摄方式使很多拍出来的作品流于表面化的表现,甚至不再是艺术品。

在四位丹麦导演看来,新技术的过分运用是电影表现表面化的元凶。

1995年3月,拉斯·冯·提尔(Lars von Trier)、克里斯蒂安·莱文(KristianLevring)、托马斯·温特伯格(Thomas Vinterberg)、索伦·雅各布森(SørenKragh-Jacobsen)四位丹麦导演宣布发起Dogma运动,同时制定了电影制作的十条规则,并将其称之为“纯洁誓言”(THE VOW OF CHASTITY)。

拉斯·冯·提尔

纯洁誓言

I swear to submit to the following set of rules drawn up and confirmed by DOGMA 95:

1.影片须在实地拍摄,不可搭景或使用道具(Shooting must be done on location. Props and sets must not be brought in (if a particular prop is necessary for the story, a location must be chosen where this prop is to be found));

2.不可制作脱离画面的音响,不可制作脱离音响的画面(The sound must never be produced apart from the images or vice versa. (Music must not be used unless it occurs where the scene is being shot));

3.须手持摄影机拍摄,影片的故事不必在摄影机在场的情况下发生,但影片的拍摄须在故事的发生地点进行(The camera must be hand-held. Any movement or immobility attainable in the hand is permitted);

4.影片须是彩色的,不接受特别的照明(The film must be in color. Special lighting is not acceptable. (If there is too little light for exposure the scene must be cut or a single lamp be attached to the camera));

5.禁止进行光学加工或使用滤镜(Optical work and filters are forbidden);

6.影片不可包含表面行为(如谋杀、暴力等场面)(The film must not contain superficial action. (Murders, weapons, etc. must not occur));

7.禁止时间和空间上的间离(Temporal and geographical alienation are forbidden. (That is to say that the film takes place here and now));

8.不接受类型电影(Genre movies are not acceptable);

9.影片规格须为35毫米(The film format must be Academy 35 mm);

10.导演之名不可出现在职员表中(The director must not be credited)

Thus I make my VOW OF CHASTITY.

Copenhagen, Monday 13 March 1995

剥去技术的外衣

“Dogma 95是对当今电影出现的某些倾向性的反击。”Dogma95在其官网上这样写道。

发起运动的导演们认为,在已被金钱主宰了的电影界,表面化表演和表面化电影越来越被观众所接受。

同时,虽然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会在电影制作层面带来真正的民主化,它会使每个人都有成为导演的机会。但是这种民主化也会造成电影制作的过分个人化,导演们认为,个人制作者会逐渐背离电影的艺术性,因此为电影制作规定一种“戒律”显得非常重要。

“纯洁誓言”的十条戒律可以说是导演们从电影制作的层面对电影艺术做了一种定性。他们既反对电影表现的个人主义,又反对电影制作的技术主义,他们尝试为电影剥去了表现化的、感官化的外衣,而仅仅通过电影表达本身来展示电影的灵魂。

没错,这是一次对电影灵魂的展出,正如发起人所说的,Dogma电影的表现不会是表面化的。

灵魂的展出

Dogma宣言公布后,引来了很多人的嘲笑,它们认为为电影规定戒律是在自缚手脚。

正当人们对“纯洁誓言”极尽嘲讽的时候,温特伯格与冯·提尔在1998年戛纳电影节上首先亮出了Dogma的1号和2号作品。

一位丹麦土豪六十岁大寿,一场大型家庭聚会,亲友齐聚祝寿,土豪的子女们也难得聚到一起。然而,不久前自杀身亡的女儿的阴魂却潜藏在家宴中间,直到大儿子在席间站了起来,乱伦、谋杀、不幸的童年遭遇渐渐浮上家宴……

这部名为《家宴》(Festen)的电影刚一上映,便获得满堂彩,在1998年戛纳电影节上该电影获金棕榈奖提名,并最终获评审团大奖。

《家宴》获得的第一张Dogma证书

温特伯格坦言,这一题材“是非常喜欢的题材,即使它让我陷入从未面对过的邪恶与罪恶之中”。在拍摄时,温特伯格将十条戒律运用得淋漓尽致,影片中,除了一些声音脱离了画面之外,影片基本上严格遵循了戒律。手持摄像以及未修饰的阴暗光线,无论在冲突的表现还是在氛围的塑造上都为电影增色不少。

与《家宴》同时亮相的《白痴》(The Idiots)虽然没有《家宴》般引人注目,但作为戛纳座上宾的冯·提尔也获得了金棕榈奖提名。《白痴》以朴素的表演、粗糙的剪辑(摄像机竟然出现在了反光玻璃上)及影片中真实的群交场面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白痴》海报

两部电影的亮相使越来越多的导演加入到Dogma电影的制作之中。

1999年丹麦导演索伦·雅各布森推出了Dogma 3号——《敏郎悲歌》。随后,《国王不死》《恋人》《驴孩朱利安》《意大利语初级教程》等Dogma作品相继推出。这些遵循了“纯洁誓言”的作品在戒律的限制下塑造了一个个充满想象力的故事,在拍摄中充分利用自然光效果,再加上演员们质朴又出色的表演,营造了一个个浮于现实的吸引人的梦境。

2000年,韩国导演边赫《追访有情人》,导演巧妙地将摄像机作为表达出口,在电影中探讨了电影本身的真实性存在的意义。这也是亚洲第一部Dogma电影。

《追访有请人》剧照

“纯洁”不再,纯洁永存

Dogma 95设立“纯洁誓言”,最初是为了保持电影的艺术性不受技术主义的沾染,强调运用具有想象力的故事来构架电影,并通过演员的真实表演来升华电影的艺术性。

在强调维护电影艺术性的同时,“纯洁誓言”也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摇晃的镜头、粗糙的画面、混乱的剪辑……人们怀疑,为了提高表现的自然性,是否就可以牺牲观众的感官感受?答案似乎是否定的,被称为Dogma电影的作品中没有一部是真正遵循了十条戒律。正如一位影评人写道,“如果为了遵循誓言而阻碍了影片的发展,是得不偿失的,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Dogma电影都或多或少偏离了誓言的原因。”

在拍摄了前几部Dogma电影后,几位发起人相继放弃了“十律”。托马斯·温特伯格与其他几位导演在2000年拍摄了Dogma电视电影《D-Dog》,但并未产生什么影响,随后的几部电影也未引起很大的轰动,直到2012年《狩猎》的推出,温特伯格才又一次引起广泛的关注。

而对拉斯·冯·提尔来说,放弃“十律”就等于放弃他惯用的拍摄方式。在2000年拍摄《黑暗中的舞者》时,冯·提尔将音乐从画面中独立出来;2003年《狗镇》他又将场景虚拟化;直到2009年,冯·提尔拍摄了《反基督者》,这部电影完全颠覆了冯·提尔惯用拍摄手法……

Dogme95官网上显示的最后一部Dogma电影是2004年上映的Dogma 35号意大利电影《Cosi x Caso》。但也有人认为最后一部应该是按“纯洁誓言”拍摄于2005年的英国电影《三面交错》(Gypo)。

在Dogma95运动发起二十年后,已经没人再去拍摄完全遵循“纯洁誓言”的电影了。但是,手持摄像、自然光效、声画同步……这些曾经被提倡的非技术性的表现手段却从未从电影艺术中消失。

纵向来看,Dogma95运动是诸次捍卫电影艺术性运动的延续。他们所追求的是他们的前辈所追求的,也是他们的后辈将要追求的,从这个层面来讲,纯洁是永恒的,或者说,对艺术追求是永恒的。

二十年后的2015年,位于纽约的艺术与设计博物馆(MAD,Museum of Arts and Design)为Dogma运动举办了题为“The Director Must Not Be Credited”的20周年作品回顾展,展出了拉斯·冯·提尔、托马斯·温特伯格等导演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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