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听歌,忽然听到一首老歌正在唱着《故事里的事》。那一刻,忽然想起了儿时的故事。这首歌最开始是看刘罗锅才听到的,那时村子里电视少,一个村也就一户人家里有台电视,还是黑白的。
每天晚上吃过饭,几乎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会陆陆续续来到这户人家看刘罗锅。那时的频道也少,除了刘罗锅,也就是霍元甲,有时赶上阴雨天,一点信号都没有了。大人们拿着扇子聊着天,孩子们在院子里玩着。日子穷,但很快乐。
我最喜欢一起玩的伙伴里有这样两个人,一个是金枝妹,还有一个是毛娇姐。她们是亲姐妹,但我们玩的最好。毛娇姐那儿似乎有说不完的故事,她喜欢讲葫芦娃,大头儿子。那时电视里没有,到处都流行着一种卡片,上面印着葫芦娃什么的。
毛娇姐的故事很多,有时她会和我俩说一段鬼故事。那时村子里都是果园,我家有,她们家也有。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们仨买着冰棒,小心翼翼的吃着,赶着去果园。那时的小偷也多,所以有果园的人家都会把家安在那,生怕昂贵的果树被人偷了。
我们也是,毛娇姐带着我们到了她们家的桃园,那儿不大,但是桃子结的真多。有一张凉席放在地上,我和金枝妹坐在一端,毛娇姐坐在另外一端。此刻我知道她要说故事了。那天的冰棒吃的很快,估计是天气太热。毛娇姐竟然讲起了鬼故事,我本来就是一个胆小的人,金枝也是,她胆子比我更小。
可是毛娇姐一直说着,金枝哭了。我也吓得站了起来。毛娇姐不停的说,金枝转身就跑,我跟在她后面也跑,那一刻真的觉得这世上有某些东西存在。没有想到的是我们俩跑到果园门口,才发现毛娇姐也跟在后面跑了过来。就这样我们仨一起跑,没有回家,而是到了村子里的一片水塘旁。
说实话,这儿是禁地,大人生怕孩子玩水,一般不让靠近。我们坐在岸旁,柳枝儿飘飘洒洒,把刚才那种恐怖感消除的无影无踪。我问金枝为什么跑,她说害怕;我又转身问毛娇姐为啥也跑,她偷偷的笑了,说是被自己的鬼故事吓到了。那一刻,我和金枝笑了起来,她也笑。安静的水塘,安逸的午后,响起了三个少年阵阵不停的笑声。
后来有一年,家里果子收获不错。父亲和大爷借了三轮车带着我们仨去镇子上买电视。这是个不可思议的事,那时村子里很少有电视,依然在那户人家聚在一起看着刘罗锅。可是我们马上就可以有自己的电视了,那种心情是多么的奇妙啊。
我和金枝坐在三轮车里,大爷踩着脚踏蹬着,毛娇姐坐在父亲的车上,大爷在前,父亲在后。金枝高兴的唱起了歌,我也是大声的吼着嗓门,毛娇姐歌声好听,唱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愉快的歌声让路人不停的回头看着我们仨,但我偷偷记得大爷和父亲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到了电视店,我们仨目瞪口呆了,那么多的电视,有大的,小的,对了,还有彩色的。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彩色电视机,真的太棒了。金枝站在那儿目不转睛的看着,毛娇姐跟着大爷看着电视,父亲和大爷不喜欢谈价格,反正是来买电视的,只要觉得价格合适,就掏钱买。
不等一会儿,电视就抱回了车上,人家还送了一个室外天线。回来的路上,毛娇姐又开始唱了,我们跟着唱,那首歌的名字记不清,反正是学校里老师教的,歌词还能记得两句: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
从那天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电视,高兴。原来才发现,电视里不都是刘罗锅,还有很大很大的世界,有机器猫,有霍元甲,有陈真,有奥特曼,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故事。
也就是从那以后,我们经常晚上围在一起,盯着电视不松开。似乎那一瞬间毛娇姐不讲故事了,似乎那一瞬间我们都爱上了电视里的故事。那段时光,我们在村子里变得扬眉吐气。
过年了,最喜欢的不是压岁钱,而是办年货的时候,大娘和母亲一起挎着篮子去镇子上,我们仨跟着后面。镇子上有一个火车站,我们村在南面,镇子在北面,赶集需要经过地下道,而就在地下道的两旁,有很多吆喝声,有卖蛋糕的,有卖水果的。
水果不要,家里都是;但是蛋糕不同了,我和金枝都五岁了,没有过一次生日,更没有吃过蛋糕,毛娇姐也是。眼前的东西那么可爱,应该会很好吃。但是母亲和大娘从来没有停下过,还会喊着我们赶紧走。有时觉得挺委屈的,为什么不能买一块给我们吃呢?
到了镇子上,听着母亲和大娘和他们谈着价格,虽然不懂,但是我知道为了能够多买一点,少花点钱。有时为了二斤白糖,我们要等上半天。母亲和大娘口才不错,能说会道,但是商贩也厉害,就这样为了几毛钱,她们就差坐在一起聊了。
金枝和我喜欢的是一种洋火炮,那是一种鞭炮,就像洋火一样,擦一下赶紧扔,扔了以后捂住耳朵,瞬间想起了一阵“嘭”的响声。我俩胆子小,不敢玩带捻子的鞭炮,只能一起玩着洋火炮。
毛娇姐开始喜欢,不过后来不喜欢了,她非要玩带捻子的鞭炮,有时为了验证鞭炮不是陈年旧货,很多商家都会在现场演示一下,鞭炮很响,买的人会很多。所以经常会听到有人吆喝:让开一点让开一点,演示一下鞭炮喽。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和金枝都会不约而同的捂住耳朵,使劲,心跳的厉害,赶紧响起来,赶紧响。
大年初一,我们起的早。那几年每年都下了很大的雪。我记得那时奶奶也在,很多乡亲们都会彼此拜年,走街串巷,彼此恭喜。我们仨就跑到不远处的空旷地上,从兜里拿出洋火炮,毛娇姐会拿出一把带捻子的炮,有时会拿一个东西盖着,然后点燃,使劲捂住耳朵,“嘭”的一声感觉真爽。有时也会拿着啤酒瓶,点燃了放在里面转身就跑,直到听到响声才停。
回来三个人蹲在一起围着,看着啤酒瓶安然无恙,不过里面的白气缓缓从瓶口升起,真的就像《西游记》里悟空脚下踩的那朵云。毛娇姐会把带捻子的鞭炮系在一起,放在啤酒瓶里,留一个捻子点燃就跑,响了之后回来,瓶里瓶外到处都是烟雾,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我们会玩到接近中午才回去,大年初一别人拜年,别人家的孩子闹着要压岁钱,而我们仨偷偷的玩着我们的乐趣。
二十年以后,此刻我们仨不在一起了。毛娇姐嫁到了江苏一个小县城里,有了可爱的宝宝,还做上了小本生意。日子没有大富大贵,但也幸福至极。金枝考上了省里不错的大学,如今在省城也安家落户了,还有我,我呢是在省里的一座小城,很多人不知道,但她们俩一直都记着,偶尔也会联系,联系的时候不会嘘寒问暖,一句最近累不累,总能让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
是啊,二十年过去了。村子里的果园不见了,一棵都没有了。儿时的水塘禁地也不在了,有人拉土垫平了,还盖起了二层小楼。村子里的土房子慢慢的也不见了,出现的都是瓦房,楼房。如今再回去,我们家的周围都是二层楼房,金枝家也是。如今回到家,只能一阵彷徨。父亲走了,大爷也走了,唯独我们仨长大了,曾经的电视也老了,收不到节目了。
仔细算了一下,我们仨已经两年没有见面了。每次也都回家,只是也不知是工作忙还是怎么,每次都凑不到一起。去年母亲住院了,我守在那儿照顾,直到胡子拉碴。今年母亲身体好了,听说大娘又住院了,金枝和毛娇姐赶回来照顾了很多天。
我们仨还有一个秘密,一个谁都不说但藏在心里的故事。每次回家,不管多忙,都会悄悄的来到田里走一走。曾经的果园,如今的麦浪。掏出手机拍几张照片,发给彼此,瞧瞧,这就是咱们的童年。
偶尔我还会去父亲的坟前,看着坟上杂草丛生,心中难以消除的痛瞬间涌了上来,我会赤手一棵一棵的拔下来,裤脚、衣袖、鞋子到处沾满了泥土,直到把自己变成一个丑八怪。
恍惚之间,看到了父亲和大爷蹬着三轮车,带着我们仨。看不清他们的容颜,只记得,他们的背弯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