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未到,小草未青,此时选择下乡似有不妥,无沁人心脾之景,无催人奋发之志,一片荒芜残败,满目萧然疮痍,加之人立风中凌乱、瑟瑟颤抖之状,连自己都觉得好可怜,好可悲……
且不说步行驱使,就是坐车都觉可恶,老天爷,你是不是来得狠了点啊,刺骨的寒冷,令人无处藏身,尤其是少了亲身对气温过渡的体验,下车的那一刻,多么希望自己是“龟丞相”,拥有一个坚硬的外壳,自我御寒,也不至于像这样缩头缩脑,气儿更是不打一处来。
到步行至目的地之时,山野的茂盛与繁密才让我大开眼界,和它们比起来,即使我迷路了,大声呼唤,也不会有人找到我,因为看不见。山路本就崎岖,田与田那唯一的区分线也模糊不清,只能小心试探,稍不留神,就幸运地中大奖了。
像我这样的,身高不及丛生的野草,前路安稳否,实难判断,只得默默地尾随其后,还得摸索而行,云淡风轻否,薄雾弥山否,花开山野否……皆无所知,唯一清晰的就是耳边唰唰摇摆的马尔斯草的声音。(马尔斯草:叶子有锯齿,拉扯易伤手;有白色的一撮芽,冬天风吹则四处飘飞,有点像蒲公英的种子。)
即便如此小心,走一会儿便觉不适,不是体力不支,而是鞋子有东西,扎脚。原地站定,丢掉棍子,艰难地脱下鞋,脚还没完全离开鞋底,就已牵连出渣渣草草,星星点点,更别说袜子上粘黏的了。有了此种教训,接下来的路就愈加注意了,怕只顾前行,而忘了始于脚下,原本低头不知万物所动的我,连清脆的杂草声都屏蔽了。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接下来的路是否依旧,只恍惚觉着后背热烘烘的,伸手一摸,竟还有微微细密的小汗珠,实在令人诧异。刚才还冰冷清凉,手指麻木,鼻尖红通,白气连连,此刻却甚是无感,只是两颊热气不绝,隐隐泛红。没有了起初的缩头缩脑,风中瑟瑟,便觉身体灵活多了,视线也宽阔了,好似连抬头和偏头都可自主决定,不用向“组织”汇报了。
原来天空如此清澈透明,浅蓝的大幕上随意挂着几朵白云,不走心的修饰,却深得我心。最喜欢的颜色,最企盼的天气,都聚到这儿,一扫往日的阴霾,激活审美的密码。环顾四周,我才发现我所走过的哪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简直是大自然绝妙的神来之笔,林立高耸的大山,青翠幽深的松树,微波粼粼的湖水,鲜艳娇嫩的映山红,黄中带绿且夹杂星星点点白色苇条的马尔斯草……
我想此刻消散的阴霾不只是来时的朦朦胧胧,还有心中那本能的抗拒,负面的情绪。所有一切的转变竟来自于“俯仰之间”,俯身的厌恶,俯身的忽视,俯身的敌意,却在仰头之时出现了转机,豁然开朗,明媚得意。
头脑中忽然联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左脚翘完换右脚?百思不得其解,但给出的答案全在意料之外:换个角度看世界。虽来自某产品的广告语,其实细思,竟大有文章:每当生活的烦扰,工作的忧虑,人际的繁困等俗事过心时,何必深思极恐,何必揪着不放,何必庸人自扰……不妨换个角度,看看天空,望望远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之后的旅程自是不言而喻,瞬间开朗的心绪,给了我留念山中野趣的最后机会,弥足珍贵,甚是侥幸,还好我没错过……
返程的途中,一直回望我刚抱怨过的“美色”,自责连连。扑入眼帘的,目瞪口呆,“龙脊梯田”?可我还在重庆啊,哪来这个啊?实在太像了!停车远眺,从未这么仔细的端详过,还是有差别的,虽秀气了些,但凸显了另一种美,一种令人生畏的力量美。
幸好,浪子回头方金不换,换个角度才心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