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阁楼的角落里,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斜射进来,照在我攥在手里的果冻上......
安琪是第一个和我说话,带我出去玩的女孩。或者说,安琪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女孩,而从那以后,安琪的样子也就莫名的成了我看其他女孩的标准了。
我见到安琪时,是某天下午的三点,没错,我清楚地听见街道远处大楼的钟声响了三下。
我正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看着从我面前走过的各式各样的鞋子:我没有的童鞋,高档的皮鞋,华丽的高跟鞋......很多很多,却都只是从我面前冷冰冰的走过。我也只是望着这些不同身份的鞋子,视线模糊的发着呆。不知何时,当我的瞳孔再次调好焦距变得清晰起来时,我看见了一双白色的球鞋静静地站在我的面前,白鞋旁边还有一只正对我坏笑的白猫。我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正微微俯下身的白鞋的主人,她正对着我笑。这就是我和安琪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球鞋,白皙的面庞,当然,还有那只喜欢坏笑的白猫。
阳光洒在安琪的脸上,我分不清那张脸是白色还是透明的。但我敢肯定的是,那张脸正挂着微笑,从阳光里漏出来的微笑。“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听见安琪说这句话的时候,这条喧闹的街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哪儿?”我抬起头来,狐疑地望着这个要带我走的女孩。
“很远很远,路途上到处是困难,但那个地方很美好。你敢吗?”安琪边说边向我伸出了手。
我看着那手,晶莹,纤细,我下意思的抓住了安琪的手,好凉。
钟又响了四下,我再一次,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钟楼的大钟,四点,我要离开这条我一直流浪的街了,永远,因为我遇到了安琪。
安琪一直在前面走着,不说话,却时不时的回头对我微笑一下。我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却发现那只白猫正对着我做鬼脸。
我不知道安琪要带我去哪里,哦,知道,是一个叫做远方的地方。那个叫做远方的地方怎样,安琪遇到我时跟我说过,很美好,我相信她。
我们走了好久好远,却一直没有停下来休息。安琪看着我疲惫的样儿,笑着问我,累吗?我点头,安琪又笑,那只胖胖的白猫也笑,对着我坏笑。安琪摸着我的头说,路远,但我们时间不多了。安琪说完,我突然有个想法:我想弄死那只坏笑的白猫。
安琪带着我往前走。我们走了千山万水,过了春夏秋冬。
我记得那个满是繁星的夏夜,我和安琪,还有那只白猫,走在一大片森林里。安琪手里提着一盏灯,里面满是绿绿的萤火虫。我问安琪,天上都是星星,可以看清脚下的路。安琪俯下身对我说,我怕你看不清我。我望着安琪像星星的眼睛,点点头。其实我还有件不明白的事想问安琪,为什么她总是在我的前面走,而她身边的那只坏笑的白猫从遇见我以后一路上都走在我的身边。当安琪跟我说完那句我怕你看不清我后,我觉得我不应该再问她这个问题了,因为我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
安琪从哪里来,我不知道。但我肯定的是,从我不再流浪的那一刻起,我就离不开安琪了。
这么多年来,我和安琪一起走着,去那个叫做遥远的,很美好的地方。阳光明媚的时候,我能看见金色的光晕镀在安琪身体的四遭,我旁边的白猫会变得燥燥不安,这时我会对着那只白猫坏笑。当然,这一路也有风雨阴天。雾霾霾的天空洒起淅沥的碎雨,安琪在前面走着,忽隐忽现,我看不清她,害怕她把我扔下,害怕因为这多变的环境就失去她。这时,那白猫却变得面目狰狞。安琪在不远处的雾里站着,我透过尘埃,仿佛看到她模糊的笑容,我感到了一丝安慰,一股力量。
白驹过隙间,我已长大长高。看着仍在前面走的安琪,我有时会想,我可以亲到她。我对安琪的感情,绝非世俗。一开始的时候,我会认为安琪是我一个人的,因为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但一路走来,我才慢慢懂得,安琪是属于每个人的,或者说,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安琪。
那天,我和安琪还有那只白猫,我们一起,走过了繁华喧闹的街道,穿过了挂着星空油画的长长的画廊,趟过了游着鱼儿的潺潺的溪水;我们看见了骑着白马拿着宝剑的拿破仑,看见了诸子百家的争鸣,看见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慢慢地冻死,也看见了灰姑娘嫁给王子的美好结局;我们在阿根廷的牧场看成群的牛群,我们在布拉格广场荡起欢快的秋千,我们在爱琴海边光着脚感受细细白浪的轻抚,我们在乞力马扎罗的山顶看见了喷薄的日出......我们一路走,一路看,我们很累,但我们很快乐,我也有时想放弃,但安琪总会告诉我,那个叫做远方的美好的地方。
终于,那天,我们穿过了铁丝栅栏围起的奶牛场,来到了一个寂静村庄的岔路口。路口伫立着一个木头做的指示:前和后。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指路牌,但看到它的一瞬间却明白了它指的方向。安琪在前面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一路下来,安琪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样: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球鞋,白皙的面庞。
安琪笑了,对我说,我得走了。
我对安琪说,我跟你一起走。安琪说,不,我在前面等你。
我问前面是哪里,安琪说,那个遥远的地方。
我开始着急,我已经依赖上她了。我问安琪,我能到吗?
能,只要你是真的舍不得我,真的想见我,安琪说。
那我想你时怎么办?我问安琪,眼圈有点红。
安琪笑了,和云端上的阳光一样灿烂。她伸出手,一束阳光照在她的手上,晶莹光亮。那束光在安琪的手上慢慢凝结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果冻。安琪把它递给我,说,把它带在身边。我迟疑了一下,接过那枚果冻的一瞬间,我有种回到流浪时见到安琪第一面碰到她手的感觉,好凉。
还有,安琪说,那只白猫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见到我。我走了,在那个地方等你。再见。
我还没有反应完安琪说的话,安琪就已经不见了。就像我在那条街上见到安琪时一样,犹如天降,来去无踪。
接下来的路,就只有我和安琪留下的那只猫在走了。那只猫还是不时对我坏笑,我也还会感觉到疲惫,但每当看见那枚躺在口袋里的安琪留下的果冻,想到在前面等着我的安琪,我还是会洗洗脸,继续往前走......
安琪已经走了好久好久,我到今天也还没有再见到她。
我坐在阁楼的角落里,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斜射进来,照在我攥在手里的果冻上。破旧的木地板上躺着那只白猫,眯着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这座旧阁楼是我和白猫的临时歇脚点,我们明天还要继续上路。而这只对我坏笑的白猫,我也知道了它存在的意义。因为它的坏笑,是激励我去远方和安琪见面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