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破碎的花盆
的确有脚步声渐渐的靠近这一扇生锈的铁门。我和琵琶走到一块，一起在门口等待，看到琵琶本来是想张口喊一声的，我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用口型说，“不是他”。
她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惊讶的看我一眼，门子“哐当哐当”的响了几下，从里面打开了。
我们一起看向铁门。
开门的不是唐皓，而是唐皓的妈妈。
尽管过了好几年没有见面，但是我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唐皓的妈妈。我想琵琶也认出来了。她相比于童年时代的美丽的样子，脸上多了许多的皱纹，头发也不是时常打理的样子，有些凌乱的扎成发辫。她抬头看我们一眼，又似乎有些躲躲闪闪的，怯懦看向别的方向。
短暂的沉默，琵琶用胳膊碰碰我，我赶忙说，“阿姨，您好，我们是唐皓的同学，今天想过来找唐皓，他在家吗？”
“你们是他的同学？可是好多年都没有他什么同学过来这边找他了。”她慢慢的开口，声音有些晦涩，“那，你们进来等一会吧。”
我和琵琶对视一眼，我本来跟着唐阿姨往前走，她突然又转过身，直愣愣的盯了我一眼。
这一眼相比于刚刚的躲闪的目光，又带了一些仇视，好像要看穿我一样，琵琶看到了这一幕，她解释道：“阿姨，我们真的是唐皓的同学，我们在一所高中念书的，不是坏人。我们有学生证的！”
琵琶你真是神来之笔，暑假外出还带学生证。我在内心暗暗地佩服，从心里为琵琶竖起一个大拇指。
琵琶从牛仔裙的一个口袋里拿出学生证递给她，唐阿姨匆匆看了一眼，“哦，唐皓也有这个的。”
走过我们俩身边，把门子又重新从里面关上。我有些怀疑她是否看清了琵琶学生证上信息。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摆了不少的花盆，里面的植物有绿萝，九里香，有多肉植物，还有其他的一些盆栽。
很奇怪的是，有一部分的盆栽是生长的的很好的样子，绿油油的得生机盎然；另外有一些叶子是枯萎的，花盆有些杂乱的摆放着，没有什么条理。靠近门口的角落里有堆放着的打碎的花盆。
“阿姨，您家里养着的花真多啊，您打理的真好，这株九里香生的真好。”我走近靠右边的九里香，看了看叶子，“叶子都没有黄色的，我家的那一株，叶子都黄了很多。”
待唐阿姨再走到我们前面打开门，“进来吧。”她说着，走进房门，往左手边走，这边是客厅的位置。
“阿姨，您是怎么种的呀？小南种的九里香叶子都黄了。您种的真好。”我在后面关上门，我们一起到客厅。
电视机蒙上了不了，束之高阁，一块紫色掺杂了些许的灰色的布料遮挡在电视上，包裹的这样严严实实，甚至都看不出电视是什么牌子的。电视柜的旁边窗台一直到沙发的位置上，也是大大小小的花盆，种着不同的绿植。
“九里香？可能是浇水浇多了，也可能浇少了水，都会让叶子发黄。你俩坐下吧。”
沙发是我们东江的人家里常见的木头制的长沙发，唐阿姨在沙发坐下后，让我们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面对家长一类，我和琵琶都不是属于学习好的孩子，一般与亲戚聊不到几句就停止聊天了。
好不容易，我找到关于“九里香”话题聊了几句，整个房间的气氛又渐渐的沉默。琵琶用脚踢了我的脚一下。
我的心里也很无奈，百爪挠心的纠结。
只是唐皓的妈妈好像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记忆力只是会“发病”大吼大叫，现在就是比较沉默，她自己沉默的坐在那里，好像陷入了一种自我编织的情景，不再关心周遭的一切。
她这幅样子在我看来有些可怜，甚至我觉得这次到唐皓家是个错误。琵琶也沉默下来，我看了她一眼，她的有些垂头丧气，摸出了手机，按着按键。
沉默的时间并不长，外面的门响了几下开锁的声音，“是不是唐皓回来了？我去看看。”琵琶听到动静之后，站起身往外走，我也连忙跟上。
唐皓推开门，又推上自行车，车脚刚进来一个，我们三个打了照面。
“唐皓，我们……”琵琶看到唐皓之后，瞬间的开心起来，上扬的欢快的语气。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怎么找到的？谁让你们来的？”还没等琵琶说完，唐皓打断了她的话，将自行车推进来放到一边，“我妈呢？”
他皱着眉，很不开心的样子，甚至我从他的眼神看到了一些厌烦的味道，他和我们擦肩而过，匆匆的走进房间。
我看着琵琶有些落寞的背影，唐皓这样冷漠的样子很少见，但是他这样说，还是有些伤人感情的，琵琶站在那里不动，我犹豫着是要安慰琵琶还是进房间，在门口的我左右为难。
“砰砰”房间里传来打碎东西的声音。
我没在犹豫的赶紧进门，就看到唐皓身上有一些土，而唐阿姨正伸手打算再拿一个盆栽，唐皓的脚边有一个破碎的花盆，里面的泥土和绿植散落在地上，破败又惨淡。
“阿姨，阿姨别扔！”我急忙冲过去，虚虚的将她的手挪开，而她也不知是从哪里爆发的力量，将我往后推，她突然的发力，让我没有稳住脚步，撞到了几株植物。眼看着她又伸手，我赶紧站起来。
“你别管她，她扔够了就好了。”
这算什么？拿自己儿子撒什么气啊？“唐阿姨，您停下。”我再伸手的时候没拦住，琵琶将站在原地不动的唐皓往右边推，花盆在空中一个抛物线，摔碎在地板上，里面的泥土飞溅，琵琶白色的板鞋上溅上几处泥点。
唐皓看了琵琶一眼，接着走到窗台又拿了一个花盆，递给他妈妈，他往后退了几步，还没站定，花盆接着招呼到他的身上，砸到他的肚子上，而唐阿姨，看了看她的手上面有些泥土，她衣服上也有，她好像什么癔症一般的摇摇晃晃的进了后面的一个房间，“哐当”一声大力的关上门子。
这一场闹剧看的我愣住，原来唐皓的妈妈还是……还是没有病好，有些心疼唐皓，不知道这些年唐皓都是怎么过来的。
唐皓拉住琵琶，又喊了我，“小南，过来。”跟着他到了他的房间，他拿出纸巾，给琵琶擦了擦鞋子，有递给我毛巾让我擦擦身上的泥土。
“……唐皓，对不起，确实，我们不该来的。”我说着，心里更多的是抱歉，我们无意看到他这一面。看到唐皓狭小的房间，有些阴暗却很整洁。
“她为什么要这么打你啊，你的身上没事吧。”琵琶声音有些哽咽，“我想看看有没有事。”
“没事，就是我出去修理自行车了，昨晚回来的时候，车胎破了。”唐皓轻描淡写的说，他想拍拍琵琶的头，手又落在一边，“小南，你们先走吧，我抽空去找你们。”
“好。”我应下。
琵琶临走的时候将手机悄悄的塞到唐皓的那一摞卷子里面，又对唐皓指了指那堆试卷。
唐皓皱起眉毛，有些生气，我知道他可能是误会了琵琶的意思，琵琶只是想和他有一个联系的机会，并没有什么看不起唐皓的意思。
虽然听说唐皓现在是班级里面的贫困生，助学金也是综合成绩和家庭情况加起来比较多的。
但是，唐皓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的冷漠不是来自于什么假装清高，我知道，那大概是唐皓在为了他仅有的倔强的自尊。他不是那么容易低头的人。
“唐皓！你在哪？唐皓！”唐阿姨的声音，嘶哑的声音，大声的喊着唐皓的名字。
“我这就来了，妈！”唐皓应了一声推我们走。
琵琶也是吓极了，快速往外走，“琵琶你先去门外，我一会出去。”我拍拍琵琶的肩膀，看着她出门。
回头隔着窗纱，看到唐阿姨甩了唐皓一巴掌，“学习啊，快去学习，好好上学，别和那些人鬼混，他们都不是好东西。”一会有可怜巴巴的捧着唐皓的脸说，“儿子疼不疼，疼不疼，妈妈对不起你。”
看到她这样反复无常，我觉得鼻子酸酸的，一股无力的感觉。
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门，琵琶正把碎玻璃渣踢进下水道，看到我，她眼睛红红的抬起头，“肯定是这些玻璃渣把唐皓的自行车扎爆了胎的。”
“嗯，一定是的。”
我们往回走。
看着车窗外的倒影的时候，我在想，唐皓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怎么没有看到那些散落的玻璃渣呢。
一阵风从车窗吹过。路边野花的芬芳随着风，全都席卷进了车厢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