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黄叶地”,每到“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的晚秋时节,我总是喜欢走进“山山黄叶飞”的秋色,拣出那些形态特别的落叶,精心洗去上面的尘土,夹在书中收藏起来。
从“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年龄开始,我便对落叶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如拣到一片枫叶,我会想起“满山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的伤情;拾起一片梧桐叶,不禁想起“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的经典词句,体会其中离情滋味。
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远离了那段“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青葱多情岁月,许多的爱好都淡薄了,唯独搜集落叶这一兴致保留了下来,箱子里的大部分书中都夹满了心形的紫荆叶、扇形的银杏叶、掌形的槭树叶及一些不知名的落叶……
闲暇之余,把这些落叶一叶叶翻出来,按形状、色彩分门别类地集中起来,或者制成精巧别致的落叶书签、叶脉书签、落叶拓印书签。于是,那些被岁月涂抹得变了色的叶子便一个个鲜活起来。
这景象常会惊醒我模糊的季节感,使我犹如回到“不知细叶谁裁出”的明媚春天,进入“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浓绿夏日,身临“霜叶红于二月花”的金秋美景,咏赞落叶把浓绿赠给果的红晕,把青春铸进树的年轮的奉献精神。“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特别是漫天飞起的落叶,总让人感怀生命的易逝和秋天的萧杀,常引起人们“人生迟暮”的伤感。
的确,同生机勃勃的绿叶红花相比,落叶缺乏生机与活力。可是我认为,经历风霜雪雨的落叶包含着生命的真谛、自然的哲理,它犹如一个得道涅槃的智者,常在不经意之中流露出一种沧桑之感和生命之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多么淡然宁静的诗意境界!“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多么明净多彩的迷人秋色!我们若能在这种或黄或红的自然色彩的展览中,做一个纵情的、细心的鉴赏家,深读细品落叶的内涵,不比凭空对落叶叹息,对人生苦短伤怀要更有情趣吗?
落叶可以言志。“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绿池落尽红蕖却,落叶犹开最小钱 ”。谁说落叶悲秋、伤秋?落叶如蝶、落叶如金,美丽天空,装饰大地,延续生机,让秋天更可人,让秋色更美丽,让生命更延绵!
落叶可以抒情。“雨径绿芜合,霜园红叶多”、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似二月花”。 在霜冻中染红身子,在冷风中燃烧生命的火把。然后,漫山遍野,点燃季节,点燃世界,点燃每一颗疲惫的心灵!秋天,还有什么比火红的落叶更能让人感悟生命的沧桑之美与壮丽之美?
落叶深含真情。“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行舟载不动沉重的离愁,飘流的红叶荡碎了记忆的码头;每一滴酒都流入离别的愁肠,每一丝雨都飘成牵挂的诗行。一步步走下西楼的,除了怀念,就是祝福;一片片红叶漂流的,除了友谊,就是一江秋水深切绵长的真情!
落叶遥寄相思。“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风清月明相思浓,落叶聚散不了情;欲将相思寄落叶,唯恐落叶似飘蓬;为伊消得人憔悴,相思之人伤最重。还有什么比落叶更能寄托有情人焦虑、善感、煎熬的相思之心?!
泰戈尔说,人生要“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是对落叶由衷的赞美。在季节的流转中,我喜欢落叶之美,那是在生命辉煌后的反观,是在价值实现后的沉思,是在灵魂升华时的姿态。
落叶,经历了春天的发芽,夏天的青葱,秋天的消逝,不曾哀伤自己生命的短促,而是为了来年的花红叶绿和累累硕果,坦荡地让秋风捧着它们回归大地,融入泥土,化为养料,喂养树根,孕育来年春的希望,再一次的生机勃勃。这是生命的延续,可又超越了生命的价值,涅槃之美是落叶价值最好的诠释,也是落叶美丽的瞬间永恒。
“落叶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落叶的飘落,不是无情,而是对根的深深情意,是要履行生命的最后使命——回报、奉献和燃烧,让我们深深读懂了什么是牺牲之美、奉献之美。
生命的真谛,人生的价值取向,不应像烟花瞬间绽放绚丽多姿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要像一片静美的落叶——
不怕再没有青春的笑靥
引起行人的深深爱恋
不怕错落有致的叶脉渐渐凋残
由新绿转向枯黄
似蝴蝶翩飞着
把生命的美 一片片洒向人间
相信 太阳每天都会从东方升起
光和水会将永不消逝的生命
滋润得更加灿烂
总有一天 会重返枝头
将对生活的热爱
化作一曲滴翠的生命礼赞!